時近三月,空氣中已經彌漫了春的氣息。京城靠北,春意遲遲之地,但在連續的豔陽天之後,依舊迅速的進入了春意盎然的模式。
汴河岸邊的綠柳遠遠看去已經如綠煙輕籠,水麵上各地的船隻數量也增加了許多。北邊的很多河道已經融冰,憋了一個冬天的水路已經貫通,所以船隻來往如梭,忙碌不休。街市上,百姓們換下了厚厚的冬衣,穿上了輕薄的中衣,開始享受春天到來的歡愉。各大名勝風景絕佳之處也已經人流如織,出城踏青的人絡繹不絕。
林覺的宅子裡一如往昔的安寧。在二月初因為林覺被逐出師門之後造成的短暫的混亂早已平息。綠舞等人並不在意林覺的官職多大,她們隻希望能跟著林覺過安穩的日子,看著林覺的心態逐漸平和起來,似乎已經淡忘了不愉快的事情,她們便也心安了。
林覺確實最近安穩了許多,崇政殿說書公房本就沒什麼事情,林覺的空閒時間也就很多。在毆打了兩名學士後的一段時間,林覺為了不讓人找到麻煩,倒也規規矩矩的按照時間來來回回。在公房中這一段無聊的時光也讓林覺的心真的靜了下來。他仔細的梳理了一番近況,覺得自己似乎不應該再困死在京城,因為自己在京城也許沒什麼機會了。所以,他最終答應了郭昆,願意請他出麵活動活動,找個京城左近的州縣去任職。這樣既可照顧京城的生意,也可以不勞師動眾的舉家離開京城。
更重要的是,人挪活樹挪死,既然在京城沒機會,何不給自己一個機會。不過這件事得和小郡主商議商議,林覺已經和小郡主通信,約好了四月末回杭州去將小郡主接回京城。屆時再行決定。
除了林覺官走黴運,還被恩師逐出師門弄的聲名狼藉之外,林覺身邊的其他人卻都是個個活的很滋潤。
京城兩家大劇院生意興隆,謝鶯鶯坐鎮的南城大劇院每天爆滿。謝鶯鶯的名氣已經在京城極為響亮,超過了京城花界的那些頭牌。名氣大的同時倒也帶來了些麻煩,不少王孫公子都想著做些什麼,然而他們終究隻能望而興歎。謝鶯鶯下了台之後從不假以辭色,也絕不赴任何宴席聚會。天子腳下,首善之地,這些人雖恨得牙癢癢,卻也沒法可想。
林覺這段時間也常去棗園留宿,一方麵是給兩人獨處的機會,一方麵也是悉心教導謝鶯鶯寫話本。謝鶯鶯現在很迷此事,林覺也是投其所好。林覺告訴謝鶯鶯,自己打算娶她進門,讓她安逸的過日子。大劇院讓培養的新秀代替她,林覺不想她那麼操勞。
但出乎意料的是,謝鶯鶯說她並不覺得演出很苦。雖然確實很忙很累,但她已經愛上了這份職業,並不打算這可快便淡出。她樂在其中,還不想那麼快便過無所事事的日子。
林覺知道謝鶯鶯是個有自己想法的人,他也不想強求。林覺之所以要她淡出,隻是覺得這麼拖著謝鶯鶯心裡很是過意不去。感覺自己似乎在壓榨謝鶯鶯,讓她為自己拚命掙錢還林家的債一般。
林覺將自己的想法告訴謝鶯鶯,謝鶯鶯戳著林覺的鼻頭笑道:“你想多了,我隻是想演罷了。再說了,就算是為了林家的債務著想,那又如何呢?我起碼人氣高些,確實能多掙些銀子呢。早日讓林家擺脫債務,那難道不好麼?”
林覺倒是被她說的無言以對了。實際上,在林覺的催促下,謝鶯鶯已經培養了兩名接班人,此刻讓她們接手也是可以的。雖說會有些人氣上的損失,但江南大劇院從來不靠台柱子吸引人,而是靠綜合手段。但是謝鶯鶯既然這麼說了,林覺也不好說什麼,隻是跟她約法三章,讓謝鶯鶯減少演出場次,讓新人也上一上。這樣也好慢慢的做出過渡。這個合理要求,謝鶯鶯倒是欣然答應了。
白冰最近的日子過得也很滋潤,得到了愛情的滋潤,生活又穩定安逸,原本就性格單純的白冰每天都是笑語嫣然,無憂無慮的樣子。林覺有一天無意間說了一嘴關於她魔音門中的武功的見解,竟然激起了白冰濃厚的興趣。
林覺那天在後園中觀白冰練武之後,他半開玩笑的和白冰說了一番話。林覺因為第一次見白冰在大劇院前和左氏兄弟動手時,用的是一套從詩作脫胎而來的武功。後來得知是魔音門始祖大唐第一歌姬許和子便是從詠唱詩作之中得到靈感,從而按照詩作的音律創出武技,獨創魔音門的武技。雖然並非所有詩作都能作為武技使用,而需要某種契合才可成為一套有威力的武技,但卻是一個非常好的方向。
林覺跟白冰說:既然魔音門的功夫可以用詩作音律來創製,也許可以從這個方向來發展。譬如說,音律感極強的詞作有沒有可能增加創製武技的契合度,從而達到一首詞便是一套武技的效果。那樣的話,豈不是可以創製武技套路千千萬萬,彌補魔音門現在的最高武功‘三大聖曲’很難練成的遺憾。就是以套路多變的武功來彌補內家功力的不足,從而達到武功更為精進的效果。
林覺說這話的時候,白冰開始還笑話林覺不懂武技之道。特彆是魔音門的武功,最普通的其實是套路,最高深部分便是以內力催發,以樂聲傷人。魔音門三大聖曲之所以宛如高山仰止般的存在,那便是因為,那需要以極為高深的內家功力為基礎,發散於樂音之中,從而達到殺人於無形之效。
白冰說,她聽過師傅描繪的關於本派創始始祖許和子以聖曲殺人的情形。當年許和子遠離朝廷遁於終南山中,時任大唐相國楊國忠想讓許和子出山,在他的相國府為他唱曲取樂。他打聽到許和子在終南山中的居處,便派了人去請。許和子自然不肯為楊國忠效力,楊國忠便派了數十名高手意圖強行擄走許和子。於是在終南山仙人峰上,爆發了一場血腥之戰。
那次廝殺,許和子立於山頂明月之下,以一曲《月影花魂之曲》讓數十名高手喋血當場,場麵慘烈。從此以後楊國忠死了這份心,因為活著的人回來描述的情形讓楊國忠以為許和子是妖魅在世。再不敢招惹於她。據說,許和子當時曲音響起,數十名飛躍在空中的高手像落葉一般摔落山坡亂石之上。十幾名勉強闖上峰頂的高手差點喪失神智,最後勉力滾落山坡逃脫。那一戰,連許和子的衣角也沒碰到。
白冰說,那時候祖師許和子剛剛領悟到以內力催發曲聲殺人的至高境界。在那之後,許和子潛行修悟,遊曆天下,隨著內力的精進和頓悟的加深,她在漠北荒野之地創製了《長空飛雪之曲》,在瀚海沙漠之中創製了《流沙風語之曲》,成為了魔音門壓箱底的三大聖曲。並自此創立了魔音門的獨門絕學。而以詩文音律為招式禦敵,其實是許和子最為簡單的領悟,隻能算是魔音門中比較低級的武技罷了。數代魔音門門主都秉承上一輩的教誨,以修習魔音門內功為要,以可窺見三大聖曲之威為榮。因為那才是窺見本派絕學巔峰的唯一路徑。而林覺今日所言,則恰恰是走了岔道。招式練得再好,終究是外修,內修不到,依舊走了下乘。
林覺聽了她的話倒也沒有太多的意見,畢竟在武學之道上,林覺還隻是個門外漢。
很久以前,林覺總是認為所謂武技之中的內力是一種牽強附會之說。根本沒有什麼內力可言。但當林覺在破廟之中目睹了白玉霜以琴音殺人的情形之後,林覺徹底的改變了自己的想法。眼見為實,內力這種東西是一定存在的。林覺後來仔細的想了想,那魔音門始祖許和子隻是一名歌姬,領悟武功和內力修為之說似乎是個笑話。但林覺很快便意識到,也許是自己對世界的理解不夠,枉自主觀臆斷。但凡歌藝出眾之人,必不是靠著一副好嗓音,而需要各種氣息的支撐以及丹田之力的催發。俗言一人唱曲‘餘音繞梁三日而不絕’那必是樂音深入腦海之中,既具有穿透力和誘惑力。所謂的中氣完足,發出的歌聲和有氣無力的人的歌聲那絕對是兩碼事。
越是歌藝高超的歌者,他的中氣必是越發的完足,呼吸的氣息也調理的更為通暢。聲音的高低婉轉起伏於心,便是有著充足的內裡的修煉所知。林覺認為,這種氣息的調理和所謂的中氣,其實便是一種變相的內力。雖然看不見,但可以從聲音之中得到體現。
林覺甚至進一步的去想了想所謂內力可依附於歌聲傳播傷人的原理。內力或許存在,但要附著於歌聲之中,並用來傷人,這似乎更是有些扯談。但林覺也很快便想通了。一名好的歌者,聞之歌聲可以讓你笑,讓你落淚,讓你振奮,讓你頹廢。那是為何?那便是一種最為簡單的內力的傳遞。所謂歌聲之中的感情,其實便是內力催發的結果。否則一段普普通通的歌聲,無情感在內,聽者也是沒有任何的感受的。
但內力的修煉和精進絕非一朝一夕之功。一般而言,都是年歲增長,經驗累積,長年累月的積累所致。林覺的意思是,內力修為固然重要,但倘若能多有套路,也未嘗不是一種辦法。就像當初武裝落雁軍的道理一樣。快速提升一個人的實力,往往是從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入手,給他配上盔甲裝備,配上利刃兵器,可以快速提高戰鬥力。倘若當真詞律能融入魔音門的武功之中,那也沒什麼壞處,就像身上多帶了幾柄利刃,絕對是對實力有提升的。林覺也並沒有貶低內心修為的意思。
林覺將這個意思跟白冰說了說,白冰想了想也覺得似乎也有些道理。於是乎決定一試。這一試之下可了不得,她居然陷入其中了,每日在後園草地上苦苦琢磨,像是入了魔一般。林覺對此很無語,也很後悔,自己隻是隨便的這麼一說,誰料到會讓白冰陷入其中。倘若不是白冰平常之時談笑無異,隻去鑽研時才會如此的話,林覺都要擔心她會走火入魔了。不過一個人能沉溺於一件事情,這也是件好事,林覺認為,起碼比像個金絲雀一般無所事事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