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之後,林覺便第一時間趕回府中。在朝堂之上,在那種局麵之下,林覺無法為嚴正肅和方敦孺說半個字,他也無從辯駁。那三不足的言論實在是一種打破了郭衝底線的言論,方先生說出這樣的話來的時候,實際上便是已經犯了大忌。
連林覺這樣的穿越者都明白,這年頭最基本的一條準則便是敬天法祖,尊儒重道。這是整個封建帝王社會的行為準則和道德基礎。實際上追溯更遠的時代,敬天法祖也是所有統治者和百姓們所遵循的共同的法則。對君主而言,自詡天之子可獲得統治萬民的合法性。天子握上天授命以統帥萬民,君權天授,萬民敬天,故敬天子,臣服於天子的統治,這是一整套政權合法性的簡單邏輯。打破這個邏輯,便是觸動了最基本的底線。
為了鞏固這些邏輯,每個取得帝王之位的人都會不遺餘力的粉飾自己的身份。世間流傳的一些帝王出生之時都會伴隨一些異像的傳言便是竭力渲染天子降臨的與眾不同。比如說,傳言漢高祖劉邦之母被龍附身,後其母懷孕出生,其父劉太公在旁目睹自己的老婆和龍雜交的過程,後來生出來的劉邦得了天下。在比如說,隋文帝楊堅出生在般若寺中,出生時紫氣滿庭,直衝霄漢。這還不算,還說楊堅出生時額頭上便生有龍鱗犄角雲雲。等等這些其實都是標榜帝王的與眾不同,其根本的目的都是讓世人明白這些人都是上天授命之人,前來統率百姓,百姓們必須要服從他們的統治的。說白了,便是為了證明政權的合法性的。
而方敦孺的三不足之言,顯然是觸碰了這個不能跨越的紅線。原本郭衝對變法的決心便沒有那麼堅決。特彆是在不斷的攻訐之下,又有如青教之亂的事情
發生,郭衝又下了罪己詔。這一係列的折騰下來,郭衝心中早已生出了悔意。此刻方敦孺再來這麼一出,郭衝豈能容忍?
林覺知道,以方敦孺的智慧,他其實並非是攻擊郭衝政權的合法性。他能看破這裡邊的貓膩,他看清楚了天地運行跟人其實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的道理。但他應該將這一切放在心裡,他該明白這些事不能說出來的。或許是為了激勵變法派的信心,或許是他壓根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又或許他根本沒想到有人會將他的言論告密,引發如此軒然大波。總之,方敦孺說出這些話的那一刻起,這後來的一切便似乎已經不能避免了。
但無論如何,事情已經發生了,林覺不能坐視不管。即便他自知可能沒有辦法扭轉局麵,但他的做些什麼。起碼不能讓方敦孺和嚴正肅有性命之憂。在回家的路上,林覺仔仔細細的思考了整件事,他覺得,郭衝應該不至於想要方敦孺和嚴正肅的命,所以事情還有可為之處。但首先,他的回去將此事告知方師母和方浣秋,之後再尋求如何解決此事。
林家後宅之中,當林覺將今日朝堂上發生的事情跟方浣秋說了之後,方浣秋整個人都傻了。她麵色煞白,身子搖搖欲倒,幾欲昏厥。小郡主等人忙扶住她安慰,良久之後,方浣秋才眼淚撲簌簌的掉落下來。哭出來之後,所有人反而鬆了口氣。
“方家妹子,不要難過,會有辦法救人的。令尊聲望高隆,皇上不會對他怎樣的。你不要擔心,現在要做的是趕緊想辦法。”小郡主柔聲安慰她道。
方浣秋咬著下唇,淚眼汪汪的看著林覺道:“師兄,你會救出爹爹的是麼?你有辦法是麼?”
林覺皺眉輕聲道:“浣秋,我會竭儘全力營救的。我會去求見皇上,請求皇上能夠從輕發落。我想先生的性命是無虞的。但是你知道,這一次的事情其實很嚴重。先生的言論被人告發,皇上也震怒了,加之呂中天楊俊他們一定會咬住不鬆口,所以隨時會有變數。最讓我擔心的其實還不是這些,而是嚴大人和先生性子,今日在堂上他們其實本有開脫的機會的,可是他們不願屈服。這才是我擔心的。他們脾氣太剛烈了,這種時候若不認錯,恐怕會適得其反。”
方浣秋叫道:“那怎麼辦?那怎麼辦?能有什麼好辦法麼?”
林覺道:“本來我可以直接去求見皇上,但我覺得此刻去未必能有效果。一來皇上正在氣頭,未必肯聽人言。二來,我想應該先征得你和師母的同意。一旦我去見了皇上,隻能有一個讓皇上消氣的辦法,那便是勸說先生認錯。先生一日不認錯,便會更加激起皇上的憤怒,也會讓呂中天楊俊他們更有煽風點火的措辭。我去見先生勸說也未必有用,所以我希望能先告知你和師母,屆時你們跟我一起去見先生,或許你們的懇求比我說的話更有用。”
方浣秋點頭道:“師兄說的對,便聽師兄的安排。我們去榆林巷見娘去吧,出了這等事我要跟娘住在一起了,娘一定很害怕,我得去陪著她。”
林覺道:“我派人去將師母接來這裡住吧。”
方浣秋搖頭道:“不不,榆林巷是我的家啊,我和娘都走了,爹爹倘若回家了,家裡豈不一個人也沒有了麼?還是住在榆林巷的好,也許皇上已經息怒了,爹爹已經在家裡等著我們呢。”
林覺輕歎一聲,心道:倘若真的如此簡單便能過關,那還說什麼?浣秋啊,這一次連我都有些束手無策了。這件事上敢給先生他們求情的人一定鳳毛麟角,畢竟這件事太嚴重了啊。隻求那些人能夠不落井下石便罷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