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春來歎息一聲,低頭不語。眼神中滿是憤怒和怨恨,但他知道,說什麼也是無用了。跟隨呂中天多年,他豈不知呂中天的脾性。看似溫和,其實內心狠厲無比。絕不會因為自己的求肯或者抗辯便會改變主意。他隻是為自己感到悲哀。這麼多年忠心耿耿的跟著他,到頭來還是棄之如敝履。
“來人。護送吳副相去對麵換人。”呂中天沉聲道。
三名侍衛移馬過來,分三麵圍住吳春來的座騎,左右後方各一人,隻留下前方一條道路。吳春來歎息一聲,伸手將頭上的官帽扯下,往地上一丟,大笑聲中策馬而去。馬蹄將官帽踏入塵埃之中,將上麵鑲嵌的名貴玉石踏成碎片。
林覺眼中帶著冷冷的笑意,看著吳春來策馬而來。待吳春來來到近前,林覺沉聲喝道:“拿了這廝。”
孫大勇帶著一名兄弟上前,硬生生將吳春來拖下馬來,揪著衣服帶到林覺麵前。
吳春來臉色煞白,兀自倔強道:“林覺,勸你一句,最好把我放了,我或者還可以讓你們脫困。拿了我為人質,對你們一點好處也沒有。”
林覺大笑道:“到這個時候,你還這般蠻橫麼?你的主人已經放棄你了。我隻是隨口一說而已,沒想到你的主人居然舍得拿你來換,足見你在他心目中不過是一條狗罷了。隨時隨地你都是可以犧牲的角色。你還不明白這一點麼?”
吳春來臉色鐵青,沉吟不語。
林覺不再搭理他,沉聲道:“送衙內公子回去。”
孫大勇在旁低聲道:“大人,當真要這麼做麼?”
周圍眾人也都看著林覺,他們一直認為放走呂天賜這一步是不智之舉,是婦人之仁。所以一直心中有些疙瘩。
林覺沉聲道:“道理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們若是還覺得不夠,我便再說一個最簡單的道理。呂天賜雖然紈絝跋扈,但終究隻是紈絝跋扈而已。多年來雖有衝突,卻也沒有什麼不可饒恕的罪行。僅僅因為他是呂中天的兒子便要對他下手的話,那我們跟他們有什麼區彆?禍不及子孫親眷,這是最簡單的道理。冤有頭,債有主,而非禍及他們的家人。這個道理你們總該明白了吧。”
眾人聞言再無言語,確實,那呂天賜雖然紈絝,但其實也並沒有做出什麼真正的惡心。幾次搗亂,也都受了懲罰,卻也沒有什麼過激的舉動。禍不及子孫婦孺,倘若因為呂中天之故便要殺光呂中天的家眷,那豈非是和呂中天成了同一類人了。
馬斌鬆開了呂天賜的手臂,沉聲喝道:“呂天賜,你可以走了。”
呂天賜雙腿發軟,戰戰兢兢的看著林覺問道:“你們……你們當真放了我?”
林覺沉聲道:“那還有假?回去後不要再作惡,你是知道我們的手段的,我們隨時會找到你,抓到你。要取你狗命易如反掌。你兩次落入我手,當知我此言不虛。”
呂天賜連連拱手道:“我相信,我相信。我誰都不服氣,就對你林覺服氣。我爹爹對你也佩服的很,敢這麼跟我爹爹作對的人,而且教我爹爹拿你沒辦法的人,怕是隻有你一個。我都想跟你交個朋友了。那麼……我可以走了麼?”
林覺點頭笑道:“你可以走了。”
呂天賜道:“你們該不會在後麵對著我的後背射上一箭吧。”
林覺哈哈一笑,突然伸手將連弩攥在手裡,冷聲道:“你倒是提醒了我,那一定很好玩。呂天賜,咱們玩個遊戲,我隻射你後背,你若能讓我射不到你的後背,我便絕不動手。”
呂天賜驚愕無語,忽然間大笑道:“咦嘻嘻嘻,說話算數,我有辦法。我倒著走,你便射不到了。”
說著話,呂天賜居然真的麵對林覺倒著往後退去,林覺等人
哈哈大笑看著這個小醜的表演,看著他一路倒退,時而被後麵的石頭袢倒在地,跌跌撞撞的行了數十步,直到對方十幾名護衛策馬衝上前來接應,將他帶回呂中天的身邊。
“呂中天,令郎已歸,我可沒失信於你。希望你也遵守諾言,最好不要招惹我們。否則,吳副相可要人頭落地了。”林覺高聲道。
呂中天嗬嗬大笑道:“那是當然,老夫也是講信用的人。你們要保證吳副相的安全。老夫不會下令攻擊的,放心便是。林覺,就憑你能放歸我兒,老夫便對你甚為佩服了。你有如此心胸氣度,老夫自愧不如。”
林覺哈哈大笑道:“呂相可莫要捧殺我,我可沒什麼氣度,我這個人一向是睚眥必報。所有害我的人,害死方先生和嚴大人的人,害死我身邊兄弟的人,我都會記著這筆賬,一定會血債血償。隻不過,冤有頭,債有主,禍不及婦孺親朋。我若殺了令郎,豈不是跟某些人一樣,淪為不擇手段的禽獸之流了。”
呂中天嗬嗬笑道:“各人行事不同,倒也沒有優劣之分。單憑你今日之行,老夫向你保證,倘若今後你落入我手,我給你個全屍。你的妻兒家眷我也留他們一條活路。”
林覺哈哈大笑道:“如此,我似乎要謝謝呂相了。不過你放心,你想我落入你手,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你這輩子怕是沒這個指望了。我可要走了。呂相彆過,或許從此不見。”
呂中天笑著拱手道:“不見也好,不見也罷。告辭告辭。”
雙方各自撥轉馬頭,分道揚鑣。
……
夕陽西下,倦鳥歸巢。本是天地萬物都要休養生息之時,赤倉鎮中的林覺等人卻必須要立刻動身了。因為交出了手中的王牌之後,林覺預測,接下來的攻擊即將到來。他必須做出應對。
鎮子口的槐樹下水井旁的青石空地上,林覺郭冰等人聚集在一起商議。
郭冰的臉色蒼白驚惶,從昨夜到現在,他沒有合過眼。兒子重傷,傷勢正在惡化,自己一下子失去了一切。加上京城的驚魂一夜,讓他已經心力憔悴。眼袋低垂著,眼眶烏青,滿臉倦容。
“諸位,我預測對方很快就要發動攻擊。一旦他們大舉掩殺過來,我們很難幸免。鑒於目前的局麵,傷兵和大車行進速度無法逃出對方騎兵的追擊,所以我們必須要對他們進行阻擊,以保證傷兵和馬車的撤離。目前天色已晚,這對我們來說是難得的機會。嶽父大人,我決定分出部分人手保護你們先走,剩下的就在這赤倉鎮伏擊追兵。天馬上要黑了,這對我們有利。夜間大隊騎兵並不能快速發動襲擊,這裡可不是城中的寬闊大街,山野之地,崎嶇地形,對他們反而不利。所以我的估計是,他們即便追擊,也不會在夜晚。今晚他們會慢慢前行,保持距離。明日一早,便是他們大舉掩殺之時。不知諸位是怎麼想的。”林覺沉聲說道。
“郡馬爺所言極是,現在必須要先讓行動緩慢的先走,對追兵要進行騷擾阻擊。我想郡馬爺選擇這赤倉鎮的地形也是有所考慮的,此處南邊是汴河支流,北邊是大片水田,唯有這鎮中一條大路,這便於我們進行埋伏。”因為當著郭冰的麵,沈曇不能對林覺以兄弟相稱,故而稱呼改為郡馬爺。
郭冰擦著臉上的汗,喝了一口淡而無味的冰涼井水,卻差點嗆到了自己,咳嗽了幾聲才道:“可是……我們這是要去哪兒?林覺,你說的那個伏牛山還在兩百裡之外啊,我們能抵達那裡麼?咱們這點人手,能夠阻止那麼多兵馬的追擊麼?哎呀,這真是不好辦啊。”
林覺道:“嶽父大人,無論多難辦,咱們也要拚了性命去做。不做一點機會都沒有。嶽父大人放心,小婿也做了些安排。今晚你們往西去,跟采薇她們彙合。采薇她們就在西邊六十裡外,她們行進的速度更為緩慢,我估計明日上午你們便能追上她們。屆時有采薇照顧你們,你和嶽母便可以安心了。那邊車隊攜帶有藥物,可以及時的救治目前的傷者。至於這裡的阻擊戰事,嶽父大人不必操心,一切有我們這些人,你們不必擔心。”
郭冰聽到郭采薇的名字,難得的露出笑容來。點頭道:“好好,隻是辛苦你們了。薇兒她們就在前麵?好,那怎也要趕上去。昆兒的情形很不好,我著實有些擔心。”
馬斌道:“王爺,你什麼都不用想,所有的事交給林大人就行。莫看我們人少,咱們能從京城幾十萬禁軍手中殺出來,誰敢說能做到?我相信林兄弟能做到。”
郭冰點頭道:“好好,你們都好樣的,我郭冰以前府中養著文士幕僚成千上萬,到頭來全部如鳥獸般散去,跟在本王身邊的卻是衛士們和你們這些平素交往不多之人。本王著實感歎此事,正所謂人走茶涼,趨炎附勢之人都不可靠,唯有你們這些才是值得信賴的。有朝一日若能重拾大局,本王不會忘了你們的功勞的。”
林覺皺眉不語,郭冰這時候說這些話著實讓人厭惡,眼前這些人若是圖榮華富貴,那也絕不會到這樣的地步了。郭冰父子怕是一輩子也不會明白,人和人之間其實並非隻有利益的吸引,最為牢固的其實不是利益聯盟,而是情義二字。
“嶽父大人,在你們出發之前,咱們先得處置一個人。沈統領,請將吳春來押上來。”林覺說道。,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