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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俊站在陣前的高台上朝著析津府城頭眺望著,那裡許之外的大城可望而不可及,這讓他心中甚是焦灼。昨夜之戰後,大軍又傷亡上萬之多,整個大軍的士氣已經低落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這是楊俊在戰前所沒有想到的。
楊俊布滿血絲的眼睛從黑乎乎殘破一片的析津府城頭掠過,遠遠的他看到了倒塌的隻剩半邊的城樓上的一個黑乎乎的影子。那顯然也是遼軍的守將在朝著戰場眺望。雖然相隔裡許,雖然完全看不清對方的麵容。但是楊俊卻在某一瞬間感覺到了和對方目光的對接。那是自己的頑強的對手,也是令人尊敬的對手。
楊俊挺直了胸膛,眯著眼瞪著那城樓上的對手,目光鎖定著對手絲毫不讓。心中的倔強和驕傲讓楊俊絕不會在對手麵前退讓半分。楊俊知道,其實到了這個時候,比拚的就是雙方誰能堅持到底的決心。任何一方的軟弱和崩潰都會導致整個戰局的崩盤。這樣的事情絕不會在自己身上發生。他楊俊,叱吒風雲數十年,經曆過無數次的惡戰,哪一次不是對方在自己的戰馬前倒下。這一次雖然遇到了麻煩,但是楊俊堅信,勝利依舊屬於自己。
“傳我號令,稍作休整,巳時正,繼續進攻。”楊俊沉聲喝道。
站在楊俊身後土坡上的數十名大周將領們的身子明顯抖動了一下,血跡斑斑的臉上抽搐了起來。他們的心緊縮著。元帥這是要瘋了麼?已然連續攻擊了六個多時辰,他還要進攻。兵士士氣低落到了極點,這時候,還如何進攻?
“大帥,進攻可否稍緩。一來將士們甚為疲憊,二來……咱們也需要商議一下如何進攻。這般強攻,似乎並不能奏效,徒增傷亡啊。”有人輕聲說道。說話的是喜副帥白奇。此時此刻,敢說話的也隻有他了,畢竟他除了身兼副帥之職之外,還是皇上派來的監軍,身份自是不同。
然而,之前對白奇客客氣氣的楊俊卻轉頭用血紅的眼睛瞪著白奇,沉聲喝道:“白副帥,你說什麼?什麼士氣低落?你以為遼人便是士氣高漲麼?遼人守軍傷亡已然過半,城頭所有防禦措施都已經被摧毀,他們比我們的情形好多少?狹路相逢,勇者得勝,現在還談什麼計策謀略?現在是腦袋掛在褲腰上血拚的時候,咱們休息,他們也能休息。咱們休息一個時辰,他們便能讓城中的百姓運上去大量的滾木礌石。咱們休息兩個時辰,他們便能拚湊出床弩運上城頭。所以,一刻也不能歇息。析津府必須拿下,不計任何代價。即便拚到最後隻剩下你我兩人,你也得跟我一起去進攻。你可明白?你倘若再說這樣的話,休怪本帥對你不客氣。”
白奇臉色灰白,皺眉不語。楊俊的話說的是沒錯,但拚也有個拚的方法。楊元帥明顯是較上勁了,殺紅了眼了,已經喪失了一個領軍之將的冷靜。事實上,這個時候更需要商量出一個計謀來,給予對手最後
一擊。而非以士兵們的性命去衝擊那高高的城牆。
可是白奇沒有再說話。出兵這麼多天來,他已經對楊俊有所了解。楊俊是不允許有人質疑他的命令的。他本質上是個控製欲極強,剛愎自用之人。自己雖然受皇上指派監軍,但從來時自己便想好了,絕不會跟楊俊作對。這不僅僅是因為楊俊位高權重,自己不能輕易的得罪他,同時也是出於對楊俊的尊敬。
“我知道將士們都很疲憊,所以,我決定,讓我的親衛營作為主力參與此次進攻。但我的親衛營兵馬隻有三千人,我還需要更多的兵馬。哪位將軍願意助我一臂之力?”楊俊沉聲道。
眾將雅雀無聲,他們當中很多人已然受傷,很多人的屬下已經死傷過半。每一次進攻便都意味著有去無回。所以,除非楊俊下令點將,否則他們絕不會主動去應和。這不能怪他們,他們已經連續作戰了數日,已然精疲力竭了。
楊俊瞪視著眼前的眾人,心中極為惱怒。但他強忍怒火,沒讓自己發作出來。他知道眾人的心思,所有人其實都頂不住了,但越是這個時候,自己則越不能退縮。這正是最後需要堅持的時刻,咬著牙也要挺住。他們不願挺住,自己便逼著他們挺住。
楊俊的目光逡巡說,他想點將了。但就在這時,後方一個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
“末將願率手下兄弟們參與攻城。”
楊俊眼睛一亮,沉聲道:“何人?”
一個臉上滿是血汙,盔甲破爛但卻身形挺直的將領緩步而出,拱手行禮:“馬軍先鋒副將馬青山見過楊元帥。”
“馬青山?”楊俊立刻想了起來,數日前馬軍遇襲一戰中,韓剛率數百人突圍。這其中便有馬青山。不過那時他隻是個隊正罷了。韓剛違抗楊俊之命,拒不說出林覺等人藏身之所,被楊俊革職送往涿州關押。臨走時,楊俊還待最後勸一勸韓剛。韓剛似乎是鐵了心就是不肯做忘恩負義之事。不過他卻向楊俊推薦了馬青山。那是他在伏擊之戰中最大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