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陸鸞讓她“想都不要想”她就真的不去想, 那麼她便不是謝雲。
這一點在她離開時,給陸鸞那個似笑非笑的眼神就足夠說明問題。
謝雲走後,連續幾天都沒有再跟陸鸞聯係, 也不知道在忙什麼, 像極了一頭地地道道的白眼狼……這讓陸鸞偶爾抽空也要懷疑人生, 那日帶謝雲去李子巷冰室吃麵, 到底正確與否。
畢竟,現在他很有一種被人當墊腳石的感覺。
周五, 陸鸞正坐在教室寫一張數學試卷, 手機震了。
修理廠的基本都是和他差不多大的,要麼就是大學生,下午三點這會兒不是在上課就是在泡網吧,很少有人會不識相打擾陸小爺……後者皺眉,扔了筆從抽屜裡拿出手機, 第一眼看見來信人【雲雲雲】時便挑起眉。
看見這名字下麵【轉賬】二字,他眉毛挑的更高了些。
謝雲轉了五千塊錢過來。
陸鸞盯著這五千塊錢看了半天, 才想起來, 這是汽車修理費。
………………那晚他被謝雲那個不服管教的眼神激到忘記收,隻記得轟人走。
想了想,他沒立刻點收錢,而是回了她一個“?”。
對話框最上方【雲雲雲】三個字旁邊果然顯示出“正在輸入中”的字樣, 過了一會兒,停留在三四天前的聊天記錄終於有了更新。
―雲雲雲:修理費。
―。:你怎麼知道多少錢?
―雲雲雲:我打電話問了阿龍。
陸鸞:“?”
還知道打電話問阿龍,直接微信問我會把手指累斷還是怎麼著?
在旁邊王井龍伸著脖子來看陸鸞的試卷並狂抄時,感覺到後腦勺冷氣一陣陣的冒, 他轉頭去看他的同桌,正好看見他用微信轉賬三千五百塊過來。
王井龍沒去碰抽屜裡震動的手機:“陸小爺, 你自己就留一千五夠不夠吃飯啊?”
”你見過有幾個高中生生活費一千五那麼多,”陸鸞無所謂地往後靠了靠,“我就一張嘴。”
江市這個鬼地方寸土寸金,哪怕是李子巷,一戶單間帶獨立浴室廚房的租金也要一千多塊……修理廠的錢收回來基本都是分下來給他們,剩下的每月租金,陸鸞自己並不留幾毛錢。
但他確實餓不死。
聽說平日裡他去夜色給路遙平事,路遙偶爾都會給他多塞個一兩百塊錢,說辭就是,陸鸞往她店門口一站,隔壁的夜店就彆指望有生意了――
就跟開了吸鐵石的磁似的,審美正常的小姑娘和基佬都得往她店裡鑽。
王井龍收下了陸鸞的錢,想了想說:“那你周末來我家吃飯吧,軟妹鬨著想吃小龍蝦,我答應給她做。”
陸鸞正常回答。
這時候手機又收到幾張圖片。
謝雲給他發了張站在大落地鏡前的禮服自拍,熟悉的煙粉色禮服,背景是個衣帽間,應該是謝雲在和她爸一起住的市中心彆墅裡;
她的頭發這次束起來了,露出修長的頸脖;
第二張圖是擺在木地板上整整齊齊擺著十幾雙高跟鞋,從粉裸色到深紅色,從漆皮到蜜汁鑽石璀璨,鞋子們像個漸變彩虹戰隊一字排開,什麼牌子都有,不過陸鸞全都不認識。
打開圖,圖片編輯,隨便圈了雙駝色的,發回去。
他把手機關了扔回抽屜,告訴身邊的人:“不去了,我周末有事。”
“怎麼了?”王井龍問。
“中心醫院在花園酒店有個慈善晚宴,請的人有點多分了兩個場,缺服務生,”陸鸞說,“三百塊一晚上,我要去。”
王井龍坐直了些。
陸鸞瞥了他一眼:“軟妹難得開口同你講想要吃點什麼,你要放她鴿子,當心她又要不理你。”
王井龍趴回了桌子上。
陸鸞繼續寫他的卷子。
過了一會兒,走廊上傳來一陣騷動,班裡又有人在起哄,陸鸞被這喧鬨打斷了思緒,皺眉抬頭看了眼,然後發現有個女生被人推拉、眾星拱月似的從門口推了進來――
有點眼熟。
等人走到自己桌子跟前了,陸鸞才想起來,走進來的女生就是林星,上次在學校門口硬塞給他一個奶酪包那個……
雖然那個奶酪包被謝雲吃了。
陸鸞將手裡的數學試卷翻了個麵,陳星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她不知道從哪摸了一瓶酸奶,放在了陸鸞的麵前。
他抬頭看著她,正在想該怎麼才能讓她把東西拿走。
“陸鸞,那天那個女生,是你的表姐嗎?”
搶先他一步發言,林星的聲音響亮,親自向陸鸞問出了那天謝雲送校服事件後,所有人都想問而不敢問的問題。
陸鸞抬頭看了她一眼,原本不想理她。
但是轉念一想,既然他們那麼好奇,告訴他們也沒有關係總比他們天天胡亂猜測,謠言四起的好,於是他說:“不是。”
周圍陷入短暫沉默,林星的臉上僵了僵。
“還有什麼想問的嗎,”陸鸞看了下林星身後的人,有點在問所有人的意思,“要問就一次問完。”
“她看上去年紀比我們大――不少。”
“哦。不知道。”
陸鸞一臉無所謂地拿起手機,進入微信界麵,打字。
―。:你今年幾歲?
―雲雲雲:二十三,怎麼了?
哦。
四歲。
“四歲,”他放下手機,抬頭說,“很多嗎?”
四歲,其實也不算多。
隻是對於高中生來說,跨越了“學生”與“社會人”的界限。
隻是無論什麼樣的答案,此時也沒人敢答。
因為陸鸞言簡意該,語氣裡卻隱約透著興致闌珊。
氣氛有點僵硬,王井龍還是憐香惜玉,可憐地望著林星勸她:“你走吧,高二的跑來高三的教室做什麼,要上課了。”
林星漲紅了臉,沒說話,她怎麼也沒想到陸鸞會是這個回答――
按照道理,哪怕那個女人真的不是陸鸞的姐姐,他也應該會認下來。
那她以後再追他,也不算什麼“橫刀奪愛”。
可是他沒認。
林星尷尬得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張漂亮又青春的臉蛋漲得通紅,看著有點楚楚可憐的樣子……
可惜陸鸞是個睜眼瞎。
這時候王井龍又說:“你走吧,陸小爺不喜歡你。”
這一次好心換來了校花同學的瞪視,然後林星就真的走了。
她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教室的,她猜想自己可能明天就成了全學校的笑話――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又不是陸鸞讓她來他們教室的。
她離開教室後,人們起了一會兒哄就一擁而散了。
陸鸞剛才隨手扔在旁邊的手機屏幕又亮了下。
―雲雲雲:你問我年紀做什麼,是覺得我這把年紀不配穿粉色禮服?
―。:過於敏感。
―雲雲雲:我怎麼敏感了?成年人社交禮儀裡,“不打聽女人的年紀”難道不是重中之重,連路邊的狗都知道的道理?話說回來,我果然還是覺得裸粉色的鞋子比較搭配煙粉色的禮服裙,這雙駝色顏色有點過於秋冬了,雖然這會兒也快入秋了,但不是這周周末……男人並不懂這些東西,在你們眼裡隻有黑白灰,袒胸露背最好看。
陸鸞不懂女人選個鞋子也能寫小作文。
―。:隨便你。
―雲雲雲:成年人社交禮儀,此處應有“你穿什麼都好看”。
―。:成年人社交禮儀真多。
―雲雲雲:是的,臭弟弟。
陸鸞冷笑一聲,把手機扔到了旁邊。
扯過那張做了一半卡殼的數學試卷看了兩眼,隨便在一個坐標軸上畫了個輔助線,下筆如神注,刷刷地往下寫。
*
周末,花園酒店。
今晚是江市有頭有臉的人齊聚一堂的好時光,謝雲很認真地打扮了一番,從下車的那一刻起,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身上的高定禮服改的正巧合身,精致的剪裁和講究的用料,就是常年混跡於高奢店的闊太太們都忍不住轉過頭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