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大概是一路跑上來的,臉蛋紅撲撲的,看著很有活力……王井龍認真打量了他妹一圈,其實不是他對軟妹在學校的事不上心,軟妹是不太愛說話,若以前有人跟他說,她在學校被欺負了,他肯定要去問的。
但是軟妹最近明顯活潑了許多,恰巧這時候謝雲又一副擔憂她在學校會被欺負,有些矛盾……而且軟妹也再三說沒事,他怕被嫌煩,才沒有過多地問。
“怎麼來這麼晚?”
“冬天公交車擠得很。”軟妹呼出一股白氣,“天氣預報是今晚要下雪啦!”
謝雲沒說話,看著王井龍接過妹妹的外套掛門背後衣架上,包廂裡熱熱鬨鬨的,她滿腦子都是慈愛,就想著一會兒怎麼帶三個小崽子去商場買一箱的衣裳過冬。
包廂一片其樂融融,陸鸞正低頭翻菜單,那邊門又推開了,進來個高個子的、三十歲上下的年輕男人,身上穿著正裝,戴著眼鏡。
清秀,戴著一點點書卷氣,和許湛那種撲鼻而來的變態臭味不一樣,是正人君子的味道。
陸鸞感覺到旁邊的女人有多看他兩眼的,他微微蹙眉轉過頭看謝雲,後者卻已經收回了目光,若無其事地站起來伸出手,與進來的男人握手――
這人自我介紹叫鄭責,這次就是負責幫軟妹他們兄妹打官司的律師。
他說的名字陸鸞聽過,幾年前做公益一炮而紅,本人確實也有點本事,搞建築風險方麵的經濟糾紛很有一套,李子巷的項目陸家找過他,他的報價從谘詢費開始就高到讓人不太愉悅。
……現在盯著他與謝雲握在一起的手,陸鸞隻感覺到不愉悅加倍。
短暫的自我介紹後,鄭律師挨著謝雲另外一邊坐了下來,後者順手把菜單從陸鸞手裡挪走放到了他的麵前,邀請他點菜。
――到這裡,陸小爺勉強還能忍,畢竟人家是客人,雖然是花錢請來的。
但是接下來包廂裡氣氛也屬實有點過好了。
之前做谘詢的時候顯然謝雲就讓他大致了解過這個案子,表明是很多年前的事故翻案,線索、檔案、證據取證可能都很困難,眼下鄭律師對一切談起的難點都表現得波瀾不驚,氣質成熟且充滿了法律工作者天生帶來的安心感。
還有一點可能沒人注意的小插曲。
幾人談話時,除了陸鸞大家都有說話,然而他的目光卻幾次不突兀、自然地落在謝小姐的側臉,帶著微笑耐心地聽她說完,這才嗓音溫和地接過話題。
他管她叫“謝小姐”,普普通通的稱呼毫不逾越,但是卻在放輕的尾音,讓人聽出一絲絲不太妙的親近。
顯然,真實接觸到的謝雲,讓這位大名鼎鼎的律師有些驚訝――
她本人倒是和報紙新聞裡看見的一樣年輕漂亮。
但是比起大肆宣揚的“包租婆”“謝氏公主”甚至是“金絲雀”這樣的外號,她比想象中似乎強勢,或者說是聰明一些。
言行舉止都很到位,沒有暴發戶的那種咄咄逼人,反而確實是像個上流社會、溫和的大小姐。
令人驚豔。
“想請問,謝小姐與當事人的身份關係是……”
“哦,他們是我在李子巷產業下的租客。”
“原來是這樣,謝小姐真是宅心仁厚,願意幫助他們討回公道,早些年我剛從大學畢業也曾經如同你一般心中始終有一杆正義的天平――”
“哪裡配得上鄭律師這樣的誇獎,誰不知道前幾年轟動一時、叫那些資本者脫了層皮的民工討薪……”
謝雲的聲音裡帶著笑。
陸鸞原本聽著她跟人寒暄,也就硬著頭皮聽了,隻是想著早知道要來聽這女人和老男人一唱一和逢場作戲,他不如在學校隨便吃個麵包……
正這麼想著,旁邊的女人隨手從轉盤上拿下來個海膽蒸蛋,放到他麵前的盤子裡。
他掀起眼皮子掃了她一眼,就來得及看見她帶笑望著彆的男人的側臉,餘光都沒往她這邊瞥一下……
難道是後腦勺長了眼啊?
她正同鄭責聊到李子巷的事。
“李子巷拆改牽扯到很多問題,陸氏和官方聯手,出發點曾經是好的,但是牽扯到過多基層民生問題,卻是陸氏的上層領導者無法理解的。謝小姐若是也在擔憂這件事,此次案件之後歡迎前來谘詢。”
“怎麼好意思打擾。”
鄭律師也笑了起來:“被謝小姐這樣漂亮又優秀的人‘打擾’,或許很多人都求之不得。”
這位大律師對今日在場穿校服的人,統一定位:謝小姐照拂下的窮小孩。
所以他並未注意到他這話一出,現場剩下的另外三人都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隻有謝雲笑得像個沒事的人一樣,笑容不變:“鄭律師真幽默。”
至此,陸鸞就真的受不了了,看著謝雲對這老男人明晃晃的拋橄欖枝像個沒幾把事的人一樣,他覺得他坐在這就像個笑話了……
就好像今晚他就是來企圖犯賤的。
而此時此刻,他再不走,那就是真的犯賤了。
所以他推開麵前的餐具,和碗裡沒怎麼動的食物,站了起來,在身邊的女人微微收了笑轉頭望向他時,淡道:“洗手間。”
聲音夠冷,也夠硬。
*
謝雲推開包房門,就來得及看見年輕人急匆匆往外走的長腿,洗手間可他媽不在那個方向。
那邊隻有樓梯,樓梯下去,旁邊就是酒樓大門。
在心裡罵了句臟話,她去追他,差點沒追上他那兩條曾經備受她讚美的大長腿,最後連跑帶蹦了,才在他下樓梯衝出酒樓大門之前,捉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回來。
也沒廢話。
壓著他的肩膀把他摁回牆上,然後踮起腳,很有氣勢地在他漂亮的臉蛋上親了一下。
陸鸞撇開臉。
她麵無表情地捏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臉轉回來。
“這種陳年舊事工地事故糾紛,敢接單的,能接單的,眼睛能看見範圍內就這鄭責能用上……再說了,人家誇我好看,我他媽還能把盤子掀他臉上罵他胡說八道麼?”她盯著他漆黑得看不見底的眼睛,認真地說,“彆胡思亂想。”
陸鸞沒說話,就感覺香軟一團的玩意兒靠在自己懷裡。
她當著他麵和男人調情,他不高興了,她要無所謂,覺得他吃醋就是幼稚,就是好笑,就完全可以睜隻眼、閉隻眼讓他滾蛋。
剛才站起來的時候,他就打定主意了,出了這酒樓的門,他再回頭,他就是王八……
其實剛才有那麼一瞬間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解脫了。
沒想到。
她偏不。
這女人不按套路出牌。
她偏不讓他解脫,天塌下來也不肯低頭一秒鐵石心腸的女人,她居然跟著追出來了。
她還親他了。
像他媽言情的霸道總裁,又把他摁牆上給親了。
………………………………完了還讓他彆胡思亂想。
有毒啊?
“謝雲,你到底什麼意思?”他垂下眼,順從地保持著讓她摁著的姿勢沒動,就低了低頭湊近她,“耍著我玩呢?”
這話問得有點危險。
沒辦法,他忍不住,他真覺得自己快讓她玩死了。
若是換了彆人這會兒可能就被陸小爺這危險的語氣逼跪下了,謝大小姐卻並未露出一絲膽怯,她光明正大地回望他:“沒耍你,等你高中畢業的,行不行?”
他心跳了快了那麼一下,就一下。
她認真道:“在此之前,我不看彆的男人,行不行?”
她給承諾了。
還正兒八經的,說她不看彆的男人呢,不看許湛,也輪不上裡頭那個律師。
他想了想,都來不及高興,這女人套路太多了,他就顧著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問清楚:“我畢業之後呢?”
“看你表現。”
“後麵兩個字去掉。”
“哦,”她眨了下喊眼,說,“彆得寸進尺。”
他低下頭用力在她鼻尖親了一下,響到咬牙切齒――
這女人太可恨了,他在她麵前,都不知道怎麼才能抬著頭說話……
極其沒尊嚴的。
真操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