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低沉緩慢的男聲打斷了她。
“曾經你也很堅定李子巷不能動,因為阿爸希望李子巷留下,這是阿爸的遺願……你談戀愛我不反對,但是你仔細思考,你是否因為和陸鸞的非同尋常的關係影響到了自己的判斷?”
許湛放下了手機,單手拍了拍自己床沿邊,示意謝雲坐過去。
她沒動。
她真的很煩這些人把李子巷的事和陸鸞的事混為一談――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們因為在一起了所以變成“同流合汙”,卻不知道他們私底下甚至根本不太談這件事。
陸鸞在避嫌,她也不太有熱情討論這違背了父親遺願的事情。
動搖了拆改,完完全全是因為看見了真正的李子巷和生活在裡麵的人們的未來――
全國都在蓬勃發展,百姓富裕富強,可是有那麼一群人,他們卻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裡腐朽發臭,看不見未來。
她很心疼軟妹。
也很心疼每一個扯著阿媽或者阿爸的衣角,哭著說放學總是一個人回家、午休也要一個人吃飯的小孩。
童年和青春期那麼短,人生那麼長,最美好的年紀裡他們都無美好回憶可追尋,那今後更艱苦複雜的人生他們要怎麼扛?
這些道理她不知道該如何費口舌說與許湛他們聽,也許在他們的眼裡隻有更長遠的記憶而沒有任何羅曼蒂克的情感……
這使得謝雲厭惡,這些人在用“你父親的遺願”本身就是感性的東西道德綁架她,而事實上他們可能根本不理解謝國平的“情懷”到底是指什麼,他們支持,隻是因為逝者的情懷能夠給他們帶來更巨大的利益。
所以今天下午會開一半她就走了,一個字都懶得多說。
再晚些,許湛就將自己送進了醫院,也許還買了很多通稿,謾罵陸氏“果然說得好聽做的強硬”……
傷人事件都出現了,傷的還不是輕易一個可以被錢買封口的馬仔。
“怎麼,阿湛。”謝雲抬手,壓了壓許湛身上蓋著的被子,“你是否覺得這段時間我的心思都放在陸鸞身上,不夠關心你……”
手腕被男人扣住。
謝雲停頓了下,垂眼掃過自己手腕上的大手,沒說話。
她抬眼,衝著阿弟笑了笑:“我同意李子巷拆遷並非為了他……他做不做得成這件事你覺得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就這點小事,值得你大動乾戈,自己命都不要了,往挖掘機下躺?”
她說的很有道理。
但那不急不慢的語氣,似笑非笑的神情,還是成功地點燃了許湛的怒火。
“說的你同他關係也很一般。”許湛怒極反笑問,“那你今日這麼急著來醫院做什麼?”
謝雲想要抽回手。
奈何他握得更緊。
“你怕我用你對付過三叔的手段對付陸鸞,對不對?”
手一用勁,她坐不穩身體前傾便被拉到了他的麵前――
近在咫尺的距離,陌生的成熟男性氣息撲麵而來,雞皮疙瘩冒起來了。
他們挨得很近。
他坐起來了,腿腳不方便沒限製他的行動,男女力量懸殊多大啊,現在終於展現出來了,他輕而易舉地拖著他阿姐,從椅子上拖到病床上。
有力的手臂環上她的腰。
謝雲睜眼冷冷地望著他,心跳因察覺到危機而微加速。
“哪怕你表麵裝得再好,我也知道,那個小崽子是把你迷得暈頭轉向,”他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鼻尖,“阿雲,我兩一同長大,你什麼樣子我沒見過……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同我演戲?”
“許湛。”
“高三的小崽子,人生重要階段吧,這麼不講究手段在工地項目傷了人,”男人微笑起來,“你猜會怎麼樣?”
謝雲知道,她該害怕的。
他在威脅她呢,拿她最看重的人,最害怕的事。
她是應該害怕。
可是事到如今,她的腦子都放空了,近在咫尺的男人那張臉,成熟英俊,是她同一屋簷下相處了十幾年的阿弟,她很熟悉。
如今卻也很陌生。
“那你去告他好了。”
打破了短暫的沉默,謝雲抬手,反手勾住了男人的下巴,輕輕搖晃了下。
她指尖冰涼,動作卻輕飄飄的,輕佻而輕蔑。
“就讓他讀不了大學,大不了坐幾年牢?”
“……”
“許湛,你更好笑點。”她用無所謂的語氣淡道,“你當他還是李子巷的陸鸞嗎任你揉圓搓扁?”
“我就不信了,從牢房裡出來,陸坤還能讓自己的嫡子睡大街……”她繼續道,“你去吧,登報,報警,隨便你,要我扶你去開個記者招待會嗎?”
“阿雲……”
“阿湛,你太不聽話了,阿姐很生氣。”
撐著床沿邊站穩,謝雲居高臨下地垂視因為被她接二連三的發言整得有點發懵的阿弟……
多麼可恨。
為了一點拆遷的蠅頭小利,這些人用儘收段,非要把事情搞得那麼難看,何必呢?
明明沒有必要。
*
謝小姐並沒有在開玩笑。
她怒火來的也很猛烈。
坐實了弟弟的一係列騷操作後,就像是小時候她會在他惹是生非後扔了他的電腦、砸了他的機車作為教訓一樣……
這次也不例外。
離開醫院,連陸鸞都沒有通知到位,她帶上了初版的李子巷整體拆遷合同去了陸坤的辦公室。
這對陸坤來說無疑是天上掉下下一塊餡餅。
合同裡,除了一點基本的拆遷補償款,並沒有對陸氏作出任何的約束,這一塊是空白的是因為許湛他們想要的太多,而這些東西有部分沒通過謝雲認可,所以律師還沒來得及往上添加。
……現在好了。
給你剩一點你不要,非要搞手段貪得無厭是吧,那就什麼都彆要了。
陸坤隨便掃了眼合同就把文件夾關上了,遞回給謝小姐,年近四十的男人臉上掛著微笑:“阿雲,對於您突如其來的到訪,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悅……人貴在會省事度事――”
合同“啪”地一下,被重新扔在茶幾上。
“陸伯伯,我今天已經被惡心得夠嗆了,你行行好放過我,正常語氣說話。”謝雲說,“合同您慢慢看,我走了,有事聯係你兒子吧,他會把你說的話過濾一遍變成無汙染公害版本轉告給我聽……”
“就這樣,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