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旁邊,一陣夏夜的風卷著燒焦氣息襲來,她定了定神,這才感覺到疼,十根手指連著鑽心的疼……
抬手一看,手掌在剛跳車摔了一下時被玻璃渣紮得血肉模糊,整齊的指甲翻了,血就從指縫裡流出來,混著泥土。
可是謝雲沒想這些,她盯著自己翻起來的指甲,就想起來她上一次修剪它們,還是坐在沙發上,讓陸鸞給她剪的。
當時他還在寫作業。
她一句“阿鸞,我指甲長了”,他就把作業扔了,走過來沙發上拿過她的指甲看了看,“嘖”了聲笑話她“狗啃的麼剪個指甲都剪不好”,拿起指甲剪給她修指甲……
心裡像是被人狠狠地錘了下,錘到稀巴爛,血肉模糊。
疼,比指甲疼多了啊,太疼了。
眼前的視線模糊,從剛才開始一直繃著臉的謝雲,茫然地舉著陸阿鸞給她修剪好又弄壞了的指甲,一下子哭了出來。
她都快絕望了。
就在這時,她聽見身後有人喊“挖開了”,幾秒後,又有人報告,房子裡麵真的有人。
她轉過身去,看著那擋在半坍塌門前的巨石一點點被起重器挪開。
屋子裡黑洞洞的。
一個身上穿著衛衣、牛仔褲的年輕人從裡麵出來了,身上的衛衣黑色的,上麵還有熟悉的紅色潮牌LOGO……
謝雲認識,因為這衛衣是她買的。
“……”
腦子裡緊繃的那根弦斷掉了,“啪”地一聲。
她初中吐血練了三個月都沒及格的五十米短跑,這會兒可能跑出了博爾特的水平,就像是一顆破破爛爛的子彈,她奔向他――
然後在年輕人走出來,用疲憊的聲音告訴消防員“裡麵還有個老人”,話還沒說完,就一頭紮進了他的懷裡。
腦袋上的安全盔落在腳邊。
陸鸞都愣住了。
在裡麵煙熏缺氧,他本來就有點兒體力不支,這一撞差點把他撞地上去,他掀了掀眼皮子正想罵人,手一拂,就摸到一頭熟悉手感的柔軟頭發……
她身上還帶著他熟悉的香,想盛開在火場的,於焦臭荒土裡怒放的荊棘薔薇。
那要把人推出去的手停頓了下,他反手就把人擁入自己的懷抱,用那近乎被煙熏到沙啞乾裂的嗓音笑著說:“你怎麼來了啊?”
語氣放鬆得像他隻是回李子巷吃碗豆腐花。
而不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
兩人都被消防員帶出了火場,還有阿香婆,老人體力不支暈倒了,但是沒有大礙。
謝雲一路趴在陸鸞懷裡,不肯挪開哪怕半步。
嗅著他身上的氣息,聽著他的聲音,她都還覺得不踏實,生怕自己這是被嚇懵了產生幻覺,她揪著他的衣擺,帶著哭腔說:“我以為你死了……陸鸞,我他媽以為你死了!”
“當時情況緊急……”
陸鸞剛開始還能抱著她解釋兩句。
被消防員帶著上了救護車,周圍一下亮了,他先看見她又是眼淚又是泥巴花貓似的臉,心裡那個心疼又滿足啊,恨不得翹尾巴……
但是往下一看,他就看見揪著他衛衣帽繩上的手了,十根手指沒一根是好的,他白色的帽繩現在全是血跡。
她卻像不知道疼一樣。
還在拚命往他懷裡鑽,緊緊地貼著他。
陸鸞頓時不翹尾巴了,他愣了愣,一下就反應過來她這是怎麼弄的了――
平日裡對他沒一個好臉色,寧願坐在化妝鏡前畫三個小時指甲也懶得回他一個微信的謝小姐……
今兒這是怎麼了。
又瘋又傻。
把她的手從自己的帽繩上挪開,他抱著她的腰,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懷裡。
“貓都有九條命,我哪能隨便死。”
“放屁。”
她打了個哭嗝兒。
他抬手擦擦她的眼淚。
謝國平死後,再一次地感覺到這女人果然是水做的啊,哭的他心都融化成了一攤。
“不哭了,”他親親她濕漉漉的眼角,“酒吧洗手間之後,你又救了我一命……好了,現在我的命真的都是你的了,你說怎麼辦啊,謝雲?”
謝雲不理他。
他就湊過去親吻她的唇角,自問自答。
“以身相許吧,嗯?等我兩年,你趕緊娶我過門,我迫不及待要入贅了……入贅好不好?你倒是點個頭吧,反正我覺得好的很。”
救護車外,李子巷衝天的火光還未滅,整座城的夜晚從平靜祥和中被驚醒,衝天的火光吞噬著一切的瘋狂。
人群騷亂。
救護車裡卻異常寧靜,漂亮的年輕人抱著懷中的女人不厭其煩地說著騷話,趁著亂推銷自己……
他親吻她的眼淚,舔過她指尖肮臟的汙血。
外麵的城焚燒成一片荒蕪與他無關。
他的城尋找到了他的國王。
從此。
此生。
他將為她不二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