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謝安也不是頭一回知道徐秋秋喜歡他, 並沒有受到太多的驚嚇。
畢竟初中時候喜歡他的人就很多。
在龐大的基數中,偶爾有那麼一兩個膽子大的敢紅著臉往他的抽屜裡遞紙條,最多是在運動會他跑一千五百米的時候給他遞水, 但是僅此而已……
徐秋秋是個例外。
她高調, 她張揚, 就像是擁有優越的家庭環境、不錯的外貌和優秀的學習成績給了這個小姑娘討人厭的蜜汁自信, 她不厭其煩地靠近謝安,趕走他身邊一切她覺得有威脅的女生……
王檬就是其中的受害者。
謝安不是誰的所有物, 所以他對於徐秋秋的感官平淡甚至偏向於討厭――因為不得不承認, 在學校他一直不太與彆的同學交流,甚至不怎麼和女生說話,完全就是因為有些忌憚於這個偏執的追求者……
他猜想不會有人喜歡在和某個同學正常交流後,立刻被人旁敲側擊地調查:你今天和謝安說了什麼?
背對著巷子後的光線,小姑娘的頭發比剛才更加淩亂, 在她的腳邊或坐或站一些滿臉謹慎的七中女生,這讓她看上去格外像個女瘋子。
謝安收回目光, 將王檬懷裡的書全部一起抱了過來, 淡淡道:“走吧,回去了。”
他的聲音裡不帶一絲感情。
大概有也是厭煩或者輕蔑。
這時候的王檬並沒有覺得這是什麼理所當然的事――哪怕自古江市一高的學生都不太看得起隔壁七中的,但是現在他們隻是剛剛入學,對於智商產生的階級地位尚無任何概念。
她隻聽出謝安有點不耐煩, 聲音很冷。
此時手中負重一下沒有了,她抓了抓空空如也的手,下意識地說:“哦不用我可以……”
謝安躲開了她的手,轉身離開了。
王檬看看他的背影, 又看看徐秋秋,後者的半張臉隱藏在黑暗中, 看不清表情。
[cl-ewxc o 首發] 大概是沒有表情。
此時也許她感覺到了王檬望過來的目光,她彎腰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用和謝安如出一轍的語氣說:“他讓你走,還不走?讓他白等嗎?”
“……”王檬覺得這姑娘腦回路可能真的有點清奇,“徐秋秋,有人不做,非得做謝安的舔狗嗎?”
她這話說的很重,是故意的。
徐秋秋卻不生氣,她這一年性情大變到像是失去了生氣的本能,聞言笑了笑:“關你屁事。”
“……”
“你走吧,不知道他懷裡抱著那麼多書有多沉?”
“神經病。”
於是王檬轉頭就走了。
徐秋秋目送他倆在巷子口並肩離開的背影,很和諧,江市一高的高材生,郎才女貌的樣子,在夕陽下,兩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長。
難過嗎?
當然。
十五歲的年紀很難懂痛徹心扉、天要塌下來的痛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哪怕那日被全校人圍觀、嘲笑、落荒而逃時,腦子其實是空白的,胸腔也是麻木一片……
但是現在卻不一樣。
現在安靜又陰暗的環境,讓她有時間也有空間去細品胸腔之中蔓延開來的酸脹,名為“嫉妒”的東西化為腐朽從心臟順著血脈傳遞給五臟六腑――
心臟的每一次跳動。
肺部的每一次收縮。
胃部的每一次蠕動。
都讓人覺得酸痛。
誰說她沒有報應?
她的報應從未結束,現在才剛剛開始……就在王檬一臉懵懂無知地接過了她徐秋秋最想要的東西時,懲罰就開始了。
直到如今。
正在將她淩遲。
彎腰撿起自己的書包挎上,把沉甸甸的書包甩上肩頭,徐秋秋彎腰看著剛才被她摁在牆上這會兒都還沒緩過來的七中學姐,想了想,來到她身邊。
“欺負彆人你的人生也不會變得更璀璨,”她說,“有這心思不如好好學習,彆整這些有的沒的。”
她拿出錢夾,從裡麵抽了幾張人民幣,蹲下來放到那個學姐身邊。
笑了笑。
“就當是我交保護費吧,總之從今往後彆惹我。”
其實七中也不是完全不好。
至少七中有一間很大的琴房外加舞蹈室,原本是留給藝術生用的,這些年考音樂的藝術生都不太願意來這所學校了,所以這琴房就荒廢了下來。
徐秋秋入學那天就拿到了琴房鑰匙。
從巷子裡出來天都快黑了,她身上臟兮兮的頭發也亂……家裡沒人,父母出國公事,想到回家還要麵對空無一人的家,她就心煩,索性抬腳又往回走。
獨自走出巷子的時候,她聽見自己的鞋子踩在碎石上發出“哢嚓”輕微的響聲,明明隻剩她一個人,卻好像有人在她身後呼吸……
她回過頭,身後空無一人。
徐秋秋沉默了下,視線掃過巷子角落,收回目光,抬腳前行。
初三的學生在上晚自習,門衛在休息室裡看手機,沒有人欄她,輕易她就回到了音樂室,坐下,掀開琴蓋。
肖邦的《第一鋼琴協奏曲》,e大調,浪漫而平靜如夏夜蟲鳴,但是輕快的調子裡又含著一點憂鬱,就像是戀愛中的少女在月夜之下冥想,腦海中是與戀人相處的點點滴滴――
徐秋秋的腦子裡是謝安和王檬並肩離開巷子的畫麵。
指尖飛快地在黑白琴鍵上翻飛,被漫延開來的嫉妒淹沒,琴聲漸重。
晚風吹入窗戶,琴房的紗窗飄了起來,曲子進入最後的回旋曲階段,依然是e大調,摻雜了一些莫紮特式魅力,輕鬆詼諧。
一曲終,最後的尾音被加重了力道畫上休止符,音節在琴房上空回蕩。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