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下令百官藩王們哭靈的時辰一點兒也不許少, 帝王靈堂前哭聲從早到晚幾乎不斷,真心實意的卻沒有幾個。
他們哪裡不知道這是長公主在折騰他們, 給他們施威, 這哭是哭得真真切切,可基本為自己以後還不知前景的命運在哭, 借著帝王的死放縱一回罷了。
趙樂君自己也做好女兒的本職,該給帝王磕的頭一個也不少, 讓所有人都挑不出錯來。
磕完頭, 她就繼續回到後邊忙政務, 等待搜尋太子的消息。
她在踏入陽光照不進來的深廣殿宇時, 腳步突然停頓, 跟身邊的士兵說了個地方,腳步也轉了個方向。
“——長公主駕到。”
內侍尖細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讓正抱著膝蓋的楚老夫人嚇得一激靈。
楚老夫人踉蹌站起身, 手足無措, 聽到腳步聲時, 想起自己身份,連忙要走出去迎接,可惜還是晚了。
一抹素白的裙擺已經邁過門檻,神色淡淡的趙樂君已經走了進來。
“我……臣婦見過長公主。”
楚老夫人難得知規矩,懂禮儀, 恭敬行了禮。
趙樂君就站在門邊, 沒有再往裡去, 安靜打量這個又蒼老許多的老婦人。
她沒有說話, 讓楚老夫人越發忐忑,雙手都攥到一塊,不住的發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抬頭窺探眼前雍容的女子一眼,隻能看見那個在暮色下的女子眉眼冷清,一眼就讓她又縮了腦袋,心裡悔不當初。
以前自己仗著兒子在高位,作天作地,對長公主橫豎都不順眼,也不想讓她給不下去。
如今想想是多蠢。
整個天下都是他們趙家,自己是怎麼覺得能拿捏住趙樂君的,分明是趙樂君根本不想理會自己。
然而悔也晚了,扇自己耳光也無補於事了。
楚老夫人在詭異的安靜中終於受不住,眼淚嘩嘩流下來,哽咽著說:“長公主,以前是我不對,您大人有大量,原諒我這糟老婆子吧。”
趙樂君卻不是來耀武揚威什麼的,她平靜地問:“楚郎來過,你跟他說了什麼,一字不漏的告訴我。”
楚弈是來見了母親後,才在她麵前表現出奇怪的舉動。
“楚郎……”楚老夫人喃喃一句,反應過來是指自己兒子,脖子又一縮,“沒、沒說什麼。”
“一字不漏告訴我。”
趙樂君定定望著眼前的老婦人,眼中已然覆蓋著冷色。
楚老夫人嚇得連眼淚都止住了,腳一軟,跌坐在地,慘白著臉把跟兒子都說了一一說來。
趙樂君站在門口,身後的光亮越來越暗,屬於夜晚的涼意慢慢侵蝕著她的肌膚,一顆心更像是沉入湖底。
真的一字不漏的楚老夫人說得口乾舌燥,連連保證道:“長公主,我真的沒有說謊,就是這些了。”
“就是這些了?”
楚老夫人卻是聽到她低低的一句,似歎息,又像是難過,下刻就聽到她拔高了聲音:“就是這些了?!吳氏,你枉為人母!”
被嗬斥的楚老夫人冷汗都出來,茫茫然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得了罵。
趙樂君有許多想要罵人的話,可是麵對這個愚昧自私的老婦人,一個字都罵不出來了。
這樣的人,要是能罵得醒,也不會一錯再錯,把兒子逼成那樣。
她冷冷盯著楚老夫人,最終閉了閉眼,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吳氏自私得隻有自己,不要他,那……她要!
趙樂君再回到東宮,巡防的楚弈已經回來,正在慢慢脫下身上的盔甲。
他聽到身後有動靜,正要轉身,一直細白的手已經從身後繞了前來,摩挲他冰冷的鎧甲,讓染上她的溫度。
他伸手去握著她發涼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一下:“等我脫好了再抱。”
趙樂君掙開被他握著的手,摸到他已經解了一半的係帶,順手一抽,在他耳後說:“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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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每天都數著日子。
這已經是他被魏衝擄走的第四天,一路都是朝著西去,路上連個追兵都沒有。每去一處,魏衝都會有人接應,把他們走過的痕跡都給清除。
他冷眼看著,知道是要一路走到黑了。
今日又到了該歇息的時候。
他們從牛車換了驢車,魏衝還過分的讓他坐在車轅上舉著個長杆子,上麵吊著引誘驢子的一根蘿卜,下車時他舉得手都發酸了。
太子揉著胳膊,在連雲從後邊板車上下來的時候,還搭把手扶了他一下。
連雲在火場裡救下他,身上和臉都有燒傷,連日的趕路,一直都低燒著。
魏衝除了給他塞草藥,還算有點同情心也幫著給連雲處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