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趙樂君出發那日, 晴空一片湛藍。
她站在高高的白玉階上,睥睨神色不一的朝臣, 在恭送長公主的呼聲中緩緩走下台階,衣袂在她身後翻飛。
楚弈一直跟隨在她身邊,側頭看那張比驕陽還要明豔的麵容, 突然一笑,伸手將她被風吹得淩亂的發絲挽到耳後。
耳畔突然傳來他指尖的溫熱, 他的聲音亦在耳邊響起:“我的王要出征了。”
她睫毛猛地一顫, 轉頭看身側的他, 霎時就被暖柔的目光包裹著。
她在那片暖光亦回於一笑:“我的勇士要護好我。”
原本是有感而發的楚弈心跳就漏了兩拍, 剛剛觸摸到她烏發的指尖滾燙。
他暗暗撚了撚,卻發現連耳根都在發燙了。
應該是天氣太熱了吧……
楚弈視線從她臉上移開, 虛虛地看向遙遠的天際。
趙樂君在他的小動作中, 又是抿唇一笑, 回過頭繼續穿過百官,手卻不自覺地也去撚了一下發燙的耳垂。
今天天氣有點熱。
趙樂君登上了車駕,楚弈翻身上戰馬, 一手扣在腰間的劍柄中。
下刻, 長劍出鞘的錚然聲刺震著眾人耳膜, 男人渾厚威嚴的聲音隨之響起:“為我王揚國威!”
“——揚國威!”
呼應的聲音霎時跟隨,劃破天際。
隊列後的百官已經跪倒。
趙樂君坐在車內,聽著他那假公濟私的話, 嘴角止不住揚起。
估計誰也沒發現他口裡的王和皇字的差彆發音。
馬車徐徐往前去, 趙樂君聽著嘚嘚的馬蹄聲, 吩咐了銀錦一聲磨墨。她翻出放在身後暗格的冊子,握筆熏墨,在上邊又劃了一道楚弈想不明白的橫道道。
隨著車駕走遠,劉太尉才領著眾人回到議政殿,走到半路,突然想起一件事。暗中去問身後的光祿勳:“怎麼皇後沒有來送行。”
現任的光祿勳是趙樂君在叛亂後才提拔的。
光祿勳對掖著袖子回道:“早間先帝妃嬪遣送出宮,可能皇後忙綠後精神不佳,長公主離開前去了皇後宮中一回,應該是勸不讓送了。”
劉太尉哦了聲點點頭,坐到左邊上首的位置,把趙樂君離開吩咐的政務一件一件說來,大多數是已經有了決策的,眾人各自領了命就行。
大臣們都側耳聽著,不少人都覺得長公主實在是過於獨|裁,與她的父皇一樣,根本就沒準備讓他們發出不同意見。
除去一樣讓士兵們開荒田的提案。
但是種田這樣的事情,出身世家的大臣根本不屑多想。
要賣苦力的也不是他們,種子錢也不從他們口袋裡出,自然是一片懶洋洋的附議聲。
連雲冷眼看著大臣們的不在意,譏諷笑笑。
不怪楚弈能夠步步高升,這幫人的豬腦子,連楚弈都比不過。
等散了,他優哉遊哉背著手跟上劉太尉去辦差。
劉太尉瞥了眼他還綁著棉布的麵頰,憐惜地歎氣一聲,說道:“你的傷還沒好嗎?你這也算是救了聖上,怎麼長公主也沒有提起給你封爵?”
這可是大功,連楚弈都成了大司馬,估計等天子歸朝,就該封侯了。
連雲毫不在意地道:“功名利祿與我來說,有沒有都一樣,何況我也曾經錯過……”
她最是恩怨分明。上郡死去的那些士兵,她不會忘記。
那是他人生第二回的錯誤了。
頂多,就是兩兩相抵吧。
而且他確實也不在意爵位和富貴,他在意的……錯過就是過了。
劉太尉聽不懂他的啞謎,思索了片刻,隻當是長公主還在意連家當年悔婚一事。
對他更加同情了,抬手拍拍他肩頭。
尤鵬煊在議事後直接回了府。
趙樂君把洛城守兵都交給連雲,他隻負責洛城巡邏戒備,到時辰四處城門轉轉就是。
在他走進府門的時候,府兵就給他又遞上一封信。
他看著那眼熟的歪歪扭扭字體,心臟突突跳動兩下,帶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急迫打開。
這回的信上寫著說如若他想要榮華富貴,她可以給,籌碼是她有先帝的遺腹子,有彤冊為證。
先帝的骨肉?!
尤鵬煊抬頭看了眼庭院裡青翠的綠植,咽了咽唾沫。
今日後妃才被遣送出宮,這封信就送了過來,難道這個人是今日出宮的其中一人?
可皇後是讓醫士號過脈,才送出去的。
而且即便有先帝的遺腹子,又如何保證,那就是個男兒?
即便是男兒,如今趙樂君把後宮守得牢固,太子亦在世。趙樂君勢必是要把太子給救回來,單憑一個遺腹子,對方哪裡來的信心,能夠給他榮華富貴?
就讓他這樣幫她賣命?
尤鵬煊思緒幾轉,他不是個衝動的人,自然不可能就此行事。而且還不知道對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