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淡的神色才算緩和一些,看了看傷口,並不太深,開始幫他處理傷口,一邊說道:“我和外祖父都知道你也出於無奈,你本來就不是姬家軍的人,當年我們也沒有把你收編,功勳都是你拿命換的。你被我父皇提拔任命,聽命於他,本就是臣子該做的,何況你也有難處和苦衷。”
她父皇這些年疑心越發的大,看著一個個被新提拔起來的臣子,朝裡的老臣都誰不戰戰栗栗的,就怕哪天把他們也給提開一邊。
踢開還是小事,更怕的是怕丟了老命。
至於那些被新提拔的武將和臣子,哪個不是勢單力寡,根本不能反抗帝王,必須要按帝王的心思行事。不然同樣有性命之憂。
楚弈在第一次立了大功,她上書朝廷,為他要封賞的時候,帝王就已經注意到他了。
後麵隨著他越發出挑,又和姬家軍有點關聯,能夠深入姬家軍,怎麼可能不利用。
這些她自己很清楚明白,但是她信任他的人品,所以任由父皇給他榮耀,也不曾用手段把他留著姬家軍中。
楚弈沉默地聽著她的話,心中說沒有觸動是假的。
他在她十三歲的時候遇上她,那個時候,他不知道為何趙國最尊貴的公主要在軍營受苦,等到後來明白,心中對皇帝就多了怨忿。
可是他卻無能無力,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慢慢遠離了她的陣營。
皇帝在他每一次得戰功後就封賞他,他身邊也開始有著各色皇帝派來的人,自打明白趙樂君的處境後,他也明白皇帝派來的這些人是乾嘛的。
他沒有辦法反抗,也不能反抗。
他怕自己的反抗會給趙樂君帶來更多的麻煩。
所以他默默忍耐著,漸漸的,他嘗到了權力的好處,心中對權力的渴望也越來越多。
皇帝用榮華富貴利誘他,可他何嘗不是利用皇帝給的權力來增強自己的勢力。而且,他明白自己心意,他喜愛這個趙國尊貴的長公主,他唯有爬到能夠匹配她的地位,才有可能如願。
所以他心甘情願做皇帝的傀儡,假意把姬家軍一些不重要的事情透露給帝王。
皇帝越放心姬家軍,她和太子還有老將軍的日子便能越輕鬆。
他和皇帝這樣相互利用的日子,就那麼過了四年。
四年的時光裡,她褪去了小小少女時的幼嫩,變得越發堅強不可撼動,宛如枝葉茂盛的大樹,把身邊所有人都守護得嚴嚴實實。
可她也變得漸漸不愛笑了,那張明媚的麵容隻餘下清冷,不怒自威,滿身的威儀。也是這樣的她,讓他越來越不安。
仿佛兩人間前兩年的相處都化為泡影,她變得越發不可琢磨,也變得越發讓人覺得疏離。
這些種種,他當然都歸根在皇帝身上。
是那個不配當父親的男人,生生讓她武裝起了自己,任何人都不可靠近。
他私心想要幫她,可如今依舊力量微薄,除去幫著她遮掩一些重大事情,他根本沒有起到彆的作用。
他覺得她可能不懂自己的做法,甚至會怪責自己這幾年像是忘恩負義一般,越來越靠往皇帝。但是她知道的……她根本就沒有懷疑過他的種種舉動,姬家軍裡有人質疑他,也是她第一時間出言阻止。
楚弈覺得,她真的是這天下最了解自己的人,可這樣一個人,他如何能配上。
楚弈在愁思中歎氣一聲,到底沒有再悶著,說話了:“我自己來吧。”
他伸手去把她手裡的藥拿過來,自己單著手療傷。
她也就丟開手,坐在一邊,安靜看著。
屋裡方才那種凝重的氣氛就散去了,好一大會兒,她說:“楚弈,攻打下了最後一座城池,你覺得我父皇會怎麼做?”
楚弈動作一頓,把藥瓶子握得緊緊,指節都在發白。
“陛下的意思,隻要拿下最後一個城池,就讓我領軍守住上郡。”
他如實說來。
趙樂君眼底閃過淺淺的笑意:“那我先提前祝賀你。”
他神色再度一頓,蹭一下就站了起來,藥也被他摔在了地上。
趙樂君望著在上碎裂的藥瓶,麵無表情。
楚弈喘著粗氣,再也受不了她這種步步退讓,一把握住她肩膀,冷聲道:“你就不能顯露出一點生氣嗎?你多年的努力給他人做了嫁衣,你就不恨嗎?!”
他凝視著她的雙眼,眼中翻湧的怒意讓他眼角都在泛紅,眼眸深處還有他想說出口的瘋狂想法。
但是她卻快他一步開了口:“楚弈,收起你的想法,不要以卵擊石,平白丟了性命。”
她懂的,她什麼都明白,他的內心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楚弈就覺得十分無力,她明明知道自己的想法,隻要她開口,他定然願意粉身碎骨。可她一次一次又一次的讓他挫敗。
楚弈鬆開握著她肩膀的雙手,退後兩步,靠在柱子上,心裡都是悲意。
還是他不夠強大罷了。
趙樂君拿腳尖掃了掃地上的碎片,掃到邊角上,省得不小心傷了人。然後她就站起來說:“你早點休息,我們夜裡按計劃行事。”
在她轉身的時候,楚弈突然就又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說:“趙樂君,你還記得我在你十五歲的時候說過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