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逢月睨了他一眼, 接油卡的時候餘光瞥見他慘白的手腕上好像有抹血色。
因為男人很快就收回手,所以等她想細看的時候已經錯過了。
加了五百塊錢油,她把油卡還回去, 重新坐上車發動車子, 對於剛才的事兩人誰都沒有提及。
特彆是溫珩,很沉得住氣, 完全不在乎她剛才有沒有看到。
這樣的人心理素質太恐怖了,楚逢月不喜歡帶著腦子跟彆人打交道,彎彎繞太多心很累。
總不能他說句什麼話你還得掐指算算是真是假吧。
車輛重新駛入高速, 她腦子裡在想剛剛看到的東西。
有點像南星手腕上那條血線, 但是加油站燈光太暗, 而且他的手也就是晃了一下,楚逢月沒看真切。
溫珩手裡握著油卡,掌心被堅硬的邊緣刮得發紅。
他目光平和地看向前麵,眼底始終帶著零星笑意。
過了大概五分鐘, 楚逢月才開口:“說說花瓶的事。”
對於她會問, 男人絲毫不意外,語氣緩緩道:“上一周開始, 我們發現戌城有異樣, 派人過來監視。”
“在趙家出現異常後, 戌城特殊部門的負責人特彆關注。”溫珩輕聲笑, “可這件事好像是趙家有意為之的。”
所以玄學部門一直沒出手, 暗中觀察他們的動作。
在這期間,趙瑩從來沒出過門,一直把自己關在彆墅,更彆說什麼收寄快遞了。
楚逢月打著方向盤,反應過來:“是趙先生利用他女兒的名義, 向外寄出花瓶?”
“是,接下來就是你所知道的,信號傳遞。”溫珩眉眼柔和,垂眸時睫毛落下淡淡陰翳。
“周進在拍賣會上買了花瓶,所以他家和巫蠱一族有關係。”楚逢月恍然,這樣確實就能解釋的通了。
而且她之前也是這樣猜的,周進可能有點問題。
就像時詡說的,那個花瓶看起來平平無奇,質量也就隻能算是一般吧,最多是花紋出點彩。
所有的豪門子弟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偏偏就讓周進拍下來了。
而且安堡隻是包裝了一下就出了事,周進又是摟又是抱的,屁事沒有,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趙竹音在趙家,你們玄學部門知道嗎?”楚逢月想看看他們的消息到底靈不靈通。
“已經跑了。”溫珩搖頭道:“她不重要,她身上的蠱王最重要,現在暫時還不能拿回來。”
“回來?”楚逢月捕捉到關鍵詞,驟然眯眼,隨後冷笑道:“溫部長,你不會是巫蠱一組派來的臥底吧。”
溫珩沒有說話,隻是淡笑看著她。
自覺沒趣,楚逢月撇嘴,加快速度。
和這個男人待在一起就是時刻要提起戒備,他有時候會給你一些信息,但也會無意間從你嘴裡套信息。
至於為什麼邀她同行,大概就是想把信息透露給她,看她會如何應對。
這點心思擺在明麵上,屬於陽謀,楚逢月也無可奈何。
不過她並不打算做什麼,趙竹音那邊有村長緊咬不放,南星的性命係於趙竹音身上,而且還要隨時準備給她當個移動血包。
至於南家,和紀家攤了牌,現在這兩家暗地裡打得不可開交。
季河……噢,現在應該是紀河的車已經無緣無故出了兩次故障了,第一次幸免於難,第二次他本人不在車上,司機受了傷。
因為抓不到南章的把柄,沒有證據,紀凱雲有氣也隻能受著。
楚逢月估摸著他多半會以牙還牙,對南晚楓和南昭下手,不過南昭最近有點奇怪。
具體她也說不上來,距離上次見麵也過了段時間,還是南星逃婚那次。
“楚小姐。”溫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男人單手掩唇,咳了兩聲:“你要是累了,我可以換班。”
“好啊。”楚逢月連虛偽的推脫都沒有,直接回道:“再過四十公裡有個服務區,到時候我們換一下,正好下半夜你開。”
溫珩唇角的笑凝固:“……好。”
見他吃癟,楚逢月難得開心,又想起了自家那個好大兒。
楚逢月不在家,灰仙拿楚巫也是沒多大辦法。
趁他不注意,時詡跑回家把男孩接走了,還說不用等,到了時間自然會回來。
淩晨兩點多的網吧,還有不少人在打遊戲。
楚巫第一次看到彆人操控電腦,有些入神。
家裡也有,但是灰仙不讓他用。
時詡簡單地告訴他遊戲規則,“這個很好上手,順子、對子、炸.彈,懂了吧?”
“這兩個穿花衣服的是大小王,王炸是最大的牌。”
“行,就這樣。”時詡鬆開鼠標,把椅子拉近點:“你玩這個,舅舅要玩大人的遊戲了。”
楚巫看著他的電腦屏幕,問:“這些方方正正的是什麼?”
“麻將,小孩子不能學這個,太費腦子了。”時詡忽悠他:“你看我這牌比你的多很多吧?隻有大人才能玩的通這個。”
網吧裡人不少,看電視的打遊戲的談情說愛的抽煙叫外賣的,管理台倚著兩個人,都穿著花襯衫,胳膊上露出半拉紋身。
紋老虎的叼著煙,對紋米老鼠的說:“那是楚小姐的兒子?這小崽子不是明天要去學校報到嗎?要不把網斷了?”
玄學部門的人消息靈通,而且楚逢月作為陵城風水界炙手可熱的人物,對於她的事自然了如指掌。
像她這種人,會有專人收集她每天的動態上報,以免生出什麼禍端。
畢竟有些風水師受到境外勢力糖衣炮.彈的腐蝕後,就會繳械投降,這種價格的風水師要是有了這個念頭,那真是完他媽的犢子。
“是吧,斷網恐怕不行,客人都走光了,我們部門還得自己賺經費,老大要是知道了又發飆。”
“那我再想想……”見有人往他這看,紋老虎的不耐煩道:“三塊錢一個小時,包夜另算。”
“不是,”那人見他氣勢洶洶,小心翼翼道:“大哥,你老虎耳朵掉了。”
老虎哥一看,“啪”地把鬆了的老虎紋身貼拍回去,對米老鼠說:“他開的哪台機?送他一個小時。”
時詡發現一件事,網吧那個老虎哥總在他身後溜達,目光不善。
終於,他忍無可忍,回頭說:“我們交錢了!”
“嗯,我就看看。”老虎哥眯著眼:“你帶來這小家夥沒成年吧,偷的彆人身份證?”
時詡忽然有些心虛,身份證是辛奈的,因為管的不嚴,他用自己和辛奈的身份證開了兩台機,楚巫後麵才進來。
“你這不是黑網吧嗎?以前也沒查過啊。”
他讀高中的時候還經常來呢。
“誰跟你說我們是黑網吧?原來的老板早就跑了。”老虎哥把營業執照拍桌上:“看到沒?今天就不收你錢了,帶著這個小家夥趕緊走,不然我報警說未成年來上網了啊。”
先不說這孩子和楚小姐有關係,再就是被警察知道他們窮到連未成年的錢都賺,能被拷回去笑一年。
到時候老大來撈人多沒麵子啊。
時詡有些無語,偏頭對神情懶散一臉倦意的大外甥說:“得,我們趕緊回去吧,指不定你媽什麼時候就回來了,到時候沒看到我們又沒好果子吃。”
“以後我還是不帶你玩遊戲了,不然考試不及格,灰老師又得抓狂。”
那就是個斯文敗類,手裡的戒尺除了楚逢月,家裡幾個人都挨過抽。
“可以弄個文昌符啊揣兜裡啊……”拿了兩瓶飲料過來的米老鼠下意識來了一句。
說要才意識到壞菜了。
他訕訕地把冰紅茶放在桌上,在老虎哥要殺人的目光中趕緊開溜:“給你們關機子了啊,卡裡的錢退回去了,下次不能帶未成年來了~”
“不用管他,家裡祖祖輩輩搞神棍的,他爸在天橋下算命吃不上飯,他才來當網管。”老虎哥信口胡謅,把飲料塞他們懷裡:“趕緊走吧,讓警察看到了你倆都得讓家長去局子裡領人,多丟人啊。”
迷迷糊糊被他推搡出去,時詡茫然道:“他倆剛才說的啥?”
楚巫擰開冰紅茶,仰頭灌了大半瓶,嘴角滴落的水珠順著下顎線流到鎖骨上,他狂放不羈道:“放屁呢。”
“彆說臟話!”時詡拍了一下他腦袋,“讓我姐聽見還以為是我教你的。”
“難道不是?”
男孩慢悠悠往前走,街邊很熱鬨,大排檔裡坐滿了人,吃燒烤的喝啤酒的,好不熱鬨。
時詡嘀咕兩句跟上,攬著他肩膀:“想吃什麼?舅舅請客!”
“我有錢。”男孩指尖劃了一下電話手表,打開微信裡麵的錢包,給他看:“還有十五萬四千七百三十二塊五毛三。”
時詡立馬給他轉了四萬多過去,讓他湊個整。
“唉沒位置了,二位能等等嗎?或者打包回去吃?”
老板站在炭火爐子前麵,煙熏霧燎的,兩隻手不停翻著烤串,肩膀上搭了一塊擦汗的白毛巾。
哪怕是炭火爐子,依舊是收拾得乾乾淨淨,沒有什麼凝結的油煙渣子落在上麵。
“你這挺衛生的,我們在這吃吧,那一桌快吃完了,等幾分鐘。”時詡目光落在斜對麵那一家四口上。
男人和女人大概是五十來歲吧,大的孩子才十二三的樣子,小的那個七八歲。
一家四口點的東西不多,幾根澱粉腸和一把肉串,還有烤豆乾以及兩瓶飲料。
“行,那待會兒麻煩你們自己收拾一下。”老板忙的不可開交,也沒空管他們。
這就是個夫妻檔,老板烤串老板娘負責送串給客人拿啤酒飲料以及算賬。
料想的那一家四口沒走,倒是他旁邊的那桌受不了悶熱,招手道:“老板娘,幫我打包,結一下帳。”
“來了來了。”係著圍裙的短發乾練女人拿著底單過來,“一共是二百零三塊五,給您抹個零頭,兩百整。”
“行,下次我還來你家。”客人也挺開心。
見終於有座位了,趁老板娘還在收拾的時候,時詡趕緊拉著大外甥坐下。
這家燒烤排檔實在是太火爆了,這還是不承接外賣,不然壓根忙不過來。
“老板娘,我已經點好了,麻煩你等下送過來。”時詡看向冰櫃:“再幫我拿一瓶大的酸梅汁。”
“行,稍等哈。”
等老板娘走了,時詡聽旁邊那桌喝酒的大老爺們聊天——
“哥們我最近有點苦惱啊,半年換了五個丈母娘,每次都要重新送禮,家底都快掏空了。”
時詡眼睛瞪得溜圓,這他媽比餘典還離譜呢。
他對麵那人也覺得震驚:“兄弟,你真是好命啊,不像我,一個老婆十八親到八十。”
“什麼跟什麼啊,”那人猛灌一口酒,愁眉苦臉道:“好命的是我老丈人,房子拆遷分了十多套,還有幾千萬現金,半年給我換了五個丈母娘!”
“……”
時詡和對麵的兄弟同時在心裡說了一句——
“牛批!”
“烏雲,你聽……”時詡轉頭跟對麵的大外甥說話,發現他一直在看旁邊桌。
“怎麼了?喜歡小孩子?等你放假我帶你去福利院看望那些小朋友。”正好買點物資送過去。
“他們沒有影子。”楚巫卻答非所問,輕飄飄落下這句話。
“?”時詡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視線往地上挪。
“!”果然,那一家四口腳下乾乾淨淨,沒有絲毫陰影。
他們頂上就有個日光燈管,不可能會沒有影子。
“烏雲……”時詡後脊背發涼,摸著手腕上的五帝錢:“要不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好不容易把安堡從胳膊上拽開跑出來,怎麼又遇到這事啊!
“吃完再回去。”楚巫接過老板娘端過來的燒烤和酸梅汁,道了聲謝,拿起鋼簽開始擼串。
時詡如芒在背,這他哪吃的下啊?對麵那桌到底是人還是……
大半夜的不能說那個字,他心裡慌得很。
見那個五十來歲的男人看過來,他哆哆嗦嗦隨便拿了串玉米,孜然全都蹭在下巴上了。
“烏雲……啊,你明天去了學校要好好讀書啊,長大報效祖國,牢記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還要繼續往下說,對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時詡直接“媽呀”一聲,招手:“老板娘!打包!我們也打包!”
楚巫差點笑出聲,老板娘過來給他們打包的時候,時詡哆嗦著從兜裡摸手機,怎麼樣也摸不出來。
還是楚巫打開付款碼,讓老板娘掃他,這才算完事。
快走出大排檔的時候,時詡回頭看,那一家四口也站了起來,他趕緊拉著楚巫往停車的地方跑。
這段時間再也不大半夜出來吃燒烤了,真的要給他整出陰影來了。
跑了一段距離,楚巫懶洋洋道:“舅舅,沒在後麵。”
“呼——”時詡停下來,弓著身子,雙手扶著膝蓋,大口喘氣。
“那就行,嚇死我了。”
“在你前麵。”男孩慢悠悠把後半句補完,時詡茫然抬頭,看到站在前麵兩三米遠的一家四口,他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撅過去。
“……混沌靈體。”女人驚喜道:“吸收了它我們就能在世間多存留半年!”
她牽著的一兒一女看到楚巫,雙眼放光就差直接撲上去了。
楚巫見這模樣,想起了他獨自出去溜達時,看到的一條邊牧。
也是被主人牽著,朝他叫喚。
倒是男人比較理智,他伸手攔住妻兒,凝眸道:“能幻形的混沌靈體我從來沒有見過,恐怕它背後還有人。”
時詡聽不懂這些人……呸,東西在說什麼,好像是在打他大外甥的主意,那眼神就像周進看到了官窯精品陶瓷,直勾勾的,目不轉睛。
他摘下手腕上的五帝錢往大外甥手裡塞,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你快跑回去,記得給你媽打電話讓她來救我!”
看到手裡的五帝錢,楚巫動了下嘴角,內心說沒有觸動是假的。
幻形到現在,接觸的人不少,可他唯一信賴的隻有媽媽楚逢月。
就連村長也留了幾分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