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燦爛,灑在窗前。偶爾幾隻麻雀停留以後又振翅飛走。
她掌下的臉頰軟軟的,除了喉嚨很痛,頭很暈以外,她身上一點也不痛。和上輩子那種醒過來極度的痛苦相比,這次火災就像是一場冗長怪誕的夢境。
她沒有出事,也沒有毀容。
舒爸爸紅著眼眶進來的時候,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中年男人一見到她忍住眼淚,語氣溫和:“聽聽,有哪裡不舒服沒有?”
孟聽笑著搖搖頭,然後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告訴他——我很好,就是一時半會兒不能說話。
很多人都來了。
這場火燒得迅猛,不僅舒爸爸租的那個房子,樓上樓下的人都遭了殃。
舒楊沉默地看著孟聽,眼圈通紅,臉色卻是蒼白的。少年臉上帶著黑灰。眸中一片安靜。
舒爸爸仿佛一瞬間就蒼老了許多。
他輕輕摸摸孟聽的頭發:“睡一會兒吧,爸爸去給你買點稀飯。”
孟聽用氣音吃力地問他:“誰救了我?”
舒爸爸用哄小孩子的語氣說:“是消防員叔叔。”
孟聽點點頭,閉上眼睛。
她太累了。
舒楊關上門,一拳狠狠砸在牆上。他嗓音顫抖:“爸,是妹妹放的火。當時我看到家裡燒起來了,趕緊往回跑,她拉住了我,至今我還沒見過她。”
舒誌桐抹了把臉,沉默著不說話。誰也不了解他此刻的心痛。
孟聽是他女兒,舒蘭也是他女兒。可是因為他沒有教好,一個小姑娘竟然會放火害自己的姐姐。
還好聽聽沒有出事。
可是舒蘭那是犯罪!
舒誌桐哆嗦著手,半晌才道:“報警吧。”
他也希望不是舒蘭,可如果真的是,那不管是誰,都應該得到應有的懲罰。
舒楊彆過頭去:“這麼大的火,樓上樓下都已經報警了。”
舒誌桐沒吭聲,他強打著精神下樓給孟聽買吃的去了。
~
這幾天孟聽的病房很熱鬨了,班主任和班上的同學都來了。那場火災險些上了電視,學校還自動募集了捐款給他們家。
樊老師摸摸她的頭發,一向嚴肅的臉上第一次這麼溫柔:“好好養嗓子,晚幾天再來上課,大家都很想你。這裡是學校捐款,不多,就五萬塊,是大家的心意。”
孟聽點點頭,唇角彎彎,茶色的眼裡乾淨溫柔。
她輕輕道:“謝謝老師。”
嗓音沙啞,讓人心疼。
趙暖橙趴在病床前,笑嘻嘻的:“聽聽彆難過,都會好起來,好多同學托我給你帶話呢,你看這個小本本,都是大家寫給你的祝福。”
孟聽接過筆記本,每一頁翻開都是不同的筆跡。
同學們寫得很認真。
諸如早日康複啊,孟聽女神加油,早點好起來之類。
最後四個大字——等你回來。
“我們班那個第二名欠抽,說你得早點好起來啊,不然他就第一了。”
孟聽眼睛酸酸的,抱著白色的筆記本,笑著點點頭。
趙暖橙他們走了,又來了很多舒誌桐實驗室的叔叔阿姨。
孟聽的身體並不嚴重,隻是吸入了有害氣體得觀察觀察,防止有什麼影響,加上嗓子疼。叔叔阿姨們買了鮮花和水果,病房都快堆不下了。
舒誌桐一個個道謝。
人間冷暖就是如此。
遇見的壞人總是沒有好人多。
等大家都走了,病房終於安靜下來。舒楊坐在她床頭給她削蘋果,天光照進來,她側顏精致美麗。又因為生了病,竟然隱隱有種羸弱絕色的模樣。
孟聽拿起一支筆,在紙上寫——
【江忍呢】
舒楊削蘋果的動作頓了頓,蘋果皮斷了,他撿起來扔進垃圾桶:“不知道,他沒來過,我沒騙你。”
孟聽醒過來後每天都會問這樣一句話。
她總是安安靜靜地在紙上寫——
【江忍呢?】
【他今天來了嗎?】
得到否認的答案,她就不再問。安靜乖巧地不像話,舒爸爸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直到她身體慢慢好起來,舒誌桐才鬆了口氣,小憩了一會兒。
可是今天,她意外的固執,娟秀的字跡又寫道【他為什麼不來?】
她眸中很乾淨,肌膚有些蒼白。像個瓷美人,茶色的眼瞳裡映出舒楊的模樣,舒楊突然也有些難過。
他抿抿唇:“我不知道,好多人都來了,他卻沒有來。他本來就名聲不好,多半就玩玩而已,如果他不來,那就忘了他吧。姐姐。”
他第一次喊姐姐,抬眼卻見她大眼睛裡水盈盈的。
她垂下眼睛,眼淚落在筆記本上,一字一字,認真得不行。眼淚暈開了筆跡,他看清她寫的話——
【他不是】
孟聽下床穿鞋。
盛夏的天,外麵陽光高高懸起。
她還穿著醫院藍白條紋的病號服。
少女肌膚很白,唇色透著淡淡的粉。她纖腰很細,露在外麵的胳膊也嬌嬌弱弱。
她突然這樣,把舒楊嚇了一跳:“你做什麼?”
她垂下眼睛,白皙的腳背露出來,穿好鞋子,嗓音啞啞的:“我去找他。”
她總覺得,那不是一個夢,也不是她太絕望生出來的幻覺。
如果不是他,那個冰涼又發緊的懷抱,落在她臉頰上滾燙的淚水,都是什麼?
可如果真的是他。
為什麼所有人都說,是消防員及時趕到,把昏迷的她抱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