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凡是隻沉默寡言的鬼,尤銘不說話,他也就不說話,多數時間都在眺望遠方。
尤銘問他在看什麼。
鄒凡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回答:“發呆。”
尤銘:“……”
鄒凡大多數時間都在發呆,雖然對尤銘寸步不離,但尤銘幾乎感覺不到有鄒凡的存在,整個宅子尤銘哪裡都能去,他在江予安的書房看書,找到了一本名冊。
“這些是什麼?”尤銘問道。
鄒凡知無不言:“都是投效在老大手裡的鬼。”
尤銘坐在椅子上,靠著椅背看起書來。
也不知道江予安是從哪兒養成的習慣,就跟做文件一樣,把鬼魂的信息記錄的很仔細。
這本名冊是按照鬼魂的年紀來排序的,排在第一的是一隻叫刑衝的鬼,兩千二百歲,還貼了照片,照片的鬼動作僵硬的比了一個剪刀手,笑得跟哭差不多。
十二個千年厲鬼之後,就是惡鬼,再然後是普通的鬼。
鄒凡不知道從哪兒去給尤銘倒了一杯茶,尤銘聞著茶香,看著名冊,隔著窗戶可以看到園子裡的景色,覺得江予安在陰間的日子也太會享受了。
尤銘翻完名冊以後問鄒凡:“江予安他剛死的時候,你就跟著他了嗎?”
鄒凡搖頭:“沒有。”
尤銘看著他,用眼神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鄒凡就說起了以前的事:“我當時正經曆了十年一次的劫難,沒有灰飛煙滅,本來是準備找幾個惡煞補補力氣的,我生前就是遵紀守法的良民,死後也不願意吞噬良鬼。”
“當時老大沒有神智,我就以為他也是惡煞。”
鄒凡回憶起了那時的江予安,當時江予安沒有神智,渾渾噩噩地走在陰間,膽小的鬼繞著他走,膽大的鬼就悄悄的尾隨著他,想看看能不能吞下這個渾身散發著巨大陰邪氣息的“怪物”。
那時候鄒凡在陰間也算有名了,兩千多年的厲鬼,沒有鬼敢招惹他。
剛剛曆劫的鄒凡看到江予安的時候,也起了心思,他需要強大的能量補充自己,以填補曆劫時消耗的能量。
不過他也不敢貿然行動,隻敢跟在江予安的身後,等著江予安虛弱的時候再出手。
和他有同樣想法的鬼並不少。
沒有神智的江予安就像是一塊巨大的蛋糕,誰都想咬上一口。
時至今日,鄒凡也感謝自己的謹慎。
因為謹慎,他才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有膽大的惡鬼集結在一起,想仗著數量吞下這塊蛋糕,原本鄒凡是準備等他們兩敗俱傷自己再去占便宜,結果就眼睜睜看著江予安在沒有神智的情況下,輕鬆的把那些惡鬼吞噬。
不過是抬起一隻手而已,不過是伸出一根手指而已,那些惡鬼就化作一陣黑煙,被江予安吸收進了身體,然後江予安就繼續飄蕩。
鄒凡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鬼,比鬼的陰氣更重,比煞的煞氣更深,整隻鬼宛如一個無底深淵,叫人看不清深淺。
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出去好奇,也可能是出於畏懼,鄒凡在很長時間內都緊跟著江予安。
直到有一天,江予安恢複了神智。
那天和之前或之後的任何一天都沒有差彆。
陰間永遠都是霧蒙蒙的,天空中沒有雲,也沒有太陽。
他看著江予安走到深淵,以為江予安會和彆的鬼一樣跳下去。
事實是江予安確實跳下去了。
鄒凡有些可惜,這樣強大的鬼,如果能恢複神智,說不定這個陰間就不會日複一日維持一個模樣。
這一方鬼王消失了太久,沒有新的鬼王出現。
沒有鬼王統帥,鬼魂們消亡的太快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鄒凡等的有些不耐煩了,他坐在深淵邊上,自己都有些想要跳下去。
不知道地獄是什麼樣的,被審判的鬼在裡麵過得如何。
這樣的念頭揮之不去,可是就在鄒凡快要跳下去的時候,一道黑影騰空而起。
鄒凡永遠記得那時候的場景。
男人赤著上身,隻穿著一條長褲,腳下踩著黑雲,雙目漆黑,他的目光看過來,鄒凡就無法抵擋的跪了下去。
那股強大的壓迫力讓他抬不起頭。
江予安甚至不用展現實力,就足夠讓他全身心的俯首了。
對強者的敬畏刻在鄒凡的骨子裡,他跪在地上的時候腦子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隻聽見上方傳來人聲。
鄒凡循聲望去,發現男人的目光看著遠方,他的神智恢複了,可頭腦並不清楚。
他聽見男人在說話,喃喃自語。
像是在說:“遊民。”
又像是在說:“幽冥。”
到了今天他才知道,江予安當時說的是——
“尤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