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雀咖啡店內。
黑發青年趴在桌上,一手曲起放在桌麵,額頭抵住臂彎,另一手捂住腹部。
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因背部弓起而繃緊的香檳色燕尾服,其輪廓上的金線在微微顫抖。
“叮~”
聽見聲響,青年抬起頭,露出一張布滿紅暈的臉。
鬢角滲出的汗水順著發際滑下,在尖尖的下頜上掛起。水珠越聚越大,最終再也無法攀附住微粉的肌膚。隻好依依不舍地向它告彆,繼而墜落。
彌生順著水珠向下看去,青年手臂上的燕尾服已然暈染出一片深色的痕跡。
“店長?”
彌生關切地問。
悠木良今天也是最早到店的那一個,隻是與以往不同,他很早就放棄了忙碌,轉而坐下來趴在桌子上。
“彌生桑啊……今天咖啡店裡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出了點事情。”
悠木良勉強笑道。
“店長,要是有什麼不舒服,你還是儘早到醫院裡看看吧。”
彌生很是無奈。
她是知道悠木良有多能忍痛的,發高燒時頭痛欲裂的滋味都能忍住,如果不是店員們發現不對勁立即把他送到了醫院,可能都已經燒成了傻子。
連在醫院時都不發一聲呢,醫生相當驚訝地告訴她們,他職業生涯中第一次見到忍受力這麼強的人。
現在呢?
彌生注意到了悠木良捂住肚子的手。
能讓店長做出捂住肚子的動作,那店長這時候在經曆什麼?
悠木良擺擺手,扶著桌子站起來,“小事情……隻是有點消化不良,稍微休息一天就好了。”
彌生看著悠木良遠去的背影,歎了口氣。
——真的隻是有點消化不良嗎?
她拿起店內的電話,撥通。
“摩西摩西?請問是橫濱第一醫院嗎?這裡是……”
···
艱難行走的悠木良將自己放在河道岸邊的一張長凳上。
他決定放棄了。
自己走回家太為難人了,也許我該考慮喊一輛出租車?
悠木良思考著。
他沒有想要去醫院的打算,他的身體他再清楚不過了(不是),這就是一次稍微嚴重億點點的消化不良而已。
消化不良這
種事情他小時候經常經曆。
悠木良其實不太能分辨出自己究竟有沒有吃飽,一般都是照抄著他人的食量。
但隻要稍不注意就會吃過了頭,接著就會消化不良。
幾次下來,他在熟悉這種痛法的同時也學會了自己應該進食的正確數量。
“不過難道昨天我有吃什麼超出預定的食物嗎?”
一臉茫然。
這時從河流上遊飄來一個不明生物。
兩條還穿著鞋子的腿倒立著豎出水麵,腿與水麵相接的地方圍著一圈綠油油的藻類。
這兩條腿仍在時不時抖動著。
“……”
悠木良沉默地看著它順水飄遠。
他知道那是太宰治。
但有些驚異於自己內心在遇見太宰治時突然翻湧上來的情緒。
看見太宰治時,是驚懼,像是在喊著自己快跑。
太宰治向遠漂離時,是極度的厭惡與憎恨,不斷嚷嚷著催促他殺死太宰治。
發現他無動於衷時,兩種情緒吵著吵著,就變成了委屈,質問他為什麼不聽自己的話。
這搞得自己跟個神經病似的。
悠木良煩惱地揉起了太陽穴,壓下了這些情緒。
——我覺得我走到這裡就是個錯誤。
——也許我該換個地方休息。
十分鐘後,救護車從架設在河道上方、與河道垂直的車道上緩慢行駛而過,車內的醫護人員四處張望,最終在記錄本上寫下,‘X路未發現穿木屐青年’字樣。
···
有一些地方一般情況下是不會碰見太宰治的。
其中一個是山上。
悠木良沿著山路爬上崖頂。
崖頂長滿了翠綠的小草,在微風中成群搖擺,像是綠色的波浪,一道一道連綿不絕。
崖頂中間立著一塊無字石碑,那是一塊墓碑。
碑前開滿了野花。
一隻棕背白腹的麻雀站在墓碑上,歪頭用它的黑豆眼看著突然出現的人類。
這是一個特彆的人類,雖然品種不同卻能讓它心生好感。
麻雀歡快的拍打起翅膀,“喳~”
悠木良輕笑出聲,“早安,小麻雀。”
從崖頂極目遠眺,是一望無際的蔚藍海洋,有船隻不時駛過,也有海鷗不時啼鳴。
他走到墓前的草地上呈大字形躺下,眯眼直視太陽。
陽光照在
身上暖融融的,而隻有當人直視它時,才知道它有多麼刺眼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