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有什麼吩咐?”
元鬆泉仍是那樣冷淡的、高高在上的:“聽說,你名聲不好。”
“是的,先生。”周仁低著頭,冷汗從額角滲了下來,正當他以為元鬆泉要如何處置他的時候,就聽他淡淡的說:“既然名聲不好,那就去讓它變好。”
“今日我要啟程回京。”元鬆泉打量著周仁,他其實很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因緣能絆住南時,卻又理智上知道不要多去打探:“給你一日處置私事,隨後跟上。”
周仁猛地抬起頭,眼中閃爍過驚喜之色,他大聲道:“是,先生!”
“去吧。”元鬆泉擺了擺手,隻有助理上前帶著周仁出去,他與周仁之前不必陰謀,陽謀便是。
楊助理領著周仁出去,小聲提示道:“先生替你尋了不少有名望的先生,今日上午九點鐘你去天興書院,先生名位不好叫這些……先生上門,你去那邊等他們。你放心,那些先生神通廣大,定然會為你解決名聲上的事情。”
說罷,還拍了拍周仁的肩膀:“我跟了先生十一年,從未見過先生如此看重一個人,周助,你不要讓先生失望。”
“先生對我大恩大德,我永世難忘。”周仁道。
“很好。”楊助理笑了笑,旋身回了辦公室。
***
天興書院中,今日坐了不少道士和尚,還有幾個穿得很乍一看樸素仔細一看卻樣樣都是精品的老婦人。
“奇了怪了,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小二暗自道了一聲,被掌櫃的一喝,又連忙去端茶倒水。
上麵的評彈很快就開了場,如珠玉落盤的琵琶聲一響起,往日裡都能贏個滿堂彩,今日下頭卻靜悄悄的,連個叫好的都不曾有。
距離九點還差十分鐘,南時就是在這會兒來的。
他今天沒有打扮成北道長,就著本來麵貌來的,為防出什麼意外,除了晴嵐之外還跟了傾影,另有三四個侍衛,不過除了晴嵐和傾影之外其他人都是隱身進來的。
他一進門,便引得了大部分人的注目。
南時卻是不怕的,店小二也記得這位出手大方的客官,三兩步就到了南時的麵前,滿臉都是笑。那些和尚道士一看就是一慌,正以為這厲鬼要暴起殺人了,就聽店小二脆生生的道:“少爺,您好些日子沒來了!我給您留了最好的位置!您請!”
南時的目光自這一幫子佛道人士身上掠過了,悠悠的說:“今天下頭亂糟糟的,給少爺我開個包間。”
“哎!成!您樓上請!”店小二一撣肩膀上的毛巾,就引著南時往樓上去了。
待南時一上樓,人群陡然起了些私語聲:“這世道是真亂了,厲鬼居然也敢在白天橫行。”
“小聲些,他修為不弱……”
“那又如何?”
幾人還未講完,外麵就又進了一波穿西裝打領帶的漢子,中間簇擁了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眾人精神一振,就知道今天的正主到了。
周仁隨意挑了個邊角的位置坐下了,因著以元鬆泉的名望找算命的可不是什麼好聽的名聲,故而今天也沒有包場,所幸大早上的聽評彈的本來就少,他找個偏僻一點的地方就不怕打擾到彆人了。
今天來的一大幫子人當中,最有名望的其一屬H市明月觀離和道長,其二屬L市柏山寺不語大師,其三屬M市陰陽先生何太太。這三人對視了一眼,最後由何太太率先上前了一步,坐到了周仁身側:“生辰八字。”
何太太說話的咬字方式很奇特,聽著就像是隔了山飄來的聲音,令人覺得像是山神呢喃一般。周仁將寫了他八字的紙條放在了桌上,何太太低頭看了看,皺了皺眉頭,頭微微傾側,仿佛在聽誰說話似地,良久才道了一句:“天煞孤星,恕小婦人無能,告辭。”
她聲音很低,幾乎沒有其他人聽見,但是她一走,卻是讓很多人心下嘩然。
何太太都不行,這到底是什麼怪物!
不語大師和離和道長心中有了點數,怪不得尋了這麼多人來,這命數不好破才是真的——這兩人在相麵上都有些門道,能看出幾分真相出來,隻不過若是真的如他們所見,此人怎麼會爬到如今這個位子上?
離和道長欲起身,不語大師卻搖了搖頭:“道友,還是讓老和尚先吧,若是老和尚不能,你再去也不遲。”
離和道長便又坐了回去——不語大師如今身患危難,若不是如此,今日也不會坐在此處。
他們並不知道今日究竟是誰將他們彙聚在此,可是細細一看便知這濟濟一堂,除了方才那厲鬼看不出什麼來,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是有難處的。
“大師先請。”離和道長道。
不語大師上前一觀那八字,再看周仁的麵相,沉默了良久,才搖了搖頭:“果然是天煞孤星。”
周仁方才看了一圈,可能也是受了唇邊無毛辦事不牢的影響,覺得這裡頭最能解決他的問題的就是這位一把白須的和尚——之前那位北道長他倒是很相信,可惜對方沒有來。
“大師,我可還有救?”周仁急急的道。
不語大師又搖頭:“天注定的命格,怎能輕易更改?”
周仁抿了抿嘴唇,又道:“那能不能請大師替我說一說,隻要不是天煞孤星就好……”
“不可。”不語大師一語道破天機:“我觀小友紅鸞星動,卻是有緣無分,若是小友真心喜愛對方,還是趁早離開為妙——小友若是想要求其他,卻是好辦。”
“我隻是想求娶我心愛的姑娘,與她好好過日子,我不求大富大貴……其他我都不求。”周仁默然的道:“難道真的無法嗎?”
“不論是誰,小友,你這一生是注定孤獨的。”不語大師雙手合十:“若是強求,雖能得一時美好,卻注定要妻離子散,與其害人害己,不如放手。”
周仁咬住了嘴唇,他咬得厲害,鹹澀的血一下就溢滿了整個口腔,他沙啞的說:“多謝大師……我再看看,或許有人有辦法的呢?”
不語大師告辭,這讓剩下的人都開始不安了起來。
怪不得對方要聚這麼一堂人!連何太太和不語大師都沒辦法!到底是什麼樣的命格!
離和道長就更直接了當了,他上前一看那八字,連坐都不願坐下,隻撂下一句話:“求權求財,你已求得,若求妻子家小,求不來,改不得,老道告辭。”
周仁想攔,卻見對方走得乾脆,隻能抬了抬手,示意下一位上來。
坐在這裡的人大多數有本事的、有能耐的。他們或因為人情世故而來,但都在看了周仁的八字後告辭了,有些更精通相麵這一道的,連八字都不必再看,扭頭就走,隻道是自己無能。
周仁再三懇求,卻連一個願意替他說說謊話的都沒有——替人說這種謊話,以後名聲還要不要了?這張臉還要不要了?
南時在樓上包間光明正大的看著下麵的一舉一動:“一個都沒有?替他改上二三十年命格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傾影與南時相處較少,此時不敢開口,晴嵐在一側低聲道:“稟少爺,這等人自然是無法與少爺相提並論的。”
傾影聞言側目,晴嵐什麼時候這麼狗腿了?
南時皺了皺眉,難道周仁逆天改命並不是發生在今年?難道是在明年?後年?後……十年?
若是替周仁改命的人一直沒來,難道他真的要硬生生的等到一百年後?
南時當即拿出算天,替周仁算了一卦。
沒錯……周仁命數如同一團迷霧,改命這件事必然是近了,否則他肯定能看清楚周仁的命格。
又一人離開了,周仁的麵上已經露出了絕望之色。
南時凝目在堂下諸人的臉上掃了過去,也很悲哀的發現好像看上去靠譜的都走完了。
彆說是周仁了,連南時都快放棄的時候,突然有一人上前,小聲的對著周仁說:“我有辦法。”
周仁精神一振,難道終於出現了一個願意替他說謊的人了?經過前頭這十幾二十人的說法,周仁也意識到了自己想改命是不可能的了。
其實說得難聽一點,他是不信命的,他也相信命是可以由自己掙的,但是發生的各種事情都由不得他不信,夾縫求存,他今天隻想求有人能先替他洗刷了‘天煞孤星’這個名聲,再緩而求之——他就不信了,這世上就沒有人能改他的命了!
那人長得尖嘴猴腮,並著一雙細長的眼睛,看著就像是隻黃鼠狼一樣。
周仁看了看身側,立刻有人上前稟報道:“周助,這位是P市汪道人。”
“汪道人,您的辦法是……?”
汪道人坐了下來,抬手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急吼吼的灌了下去,這才勾了勾手指尖,讓周仁附耳過來:“不知道周先生聽說過……換命!”
“……換命?”周仁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