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夜幕低垂的時候,遊客們總算是散得一乾二淨,南時吩咐人去關了店門開始盤賬。這一天的忙碌下來,收獲是可喜的,那些雞零狗碎的掛件賣出去不少,還賣了個大件的硯台,雖沒有印章賺得多,卻也不算少了。
今天一天的毛利都能交半年的房租了。
虧得現在有傾影和晴嵐幫忙,否則他今天真是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縱使如此,還是累得夠嗆。
南時一邊從櫃子裡找貨物來補充展示櫃裡的缺,一邊問道:“晴嵐,傾影你們倆的駕駛證到底考出來了沒有。”
“自然是考出來了。”傾影笑道:“隻要少爺放心叫我們開,我們開就是了。”
晴嵐則是道:“少爺若是累得慌,奴婢引少爺走鬼道便是了,明日叫人送少爺來上值,也不礙著什麼。”
南時想了想,感覺也不是不行……?
人就是這樣一步步墮落下去的。
“我實在是不想動了。”南時大大地歎了一口氣,順便開始給二女打預防針:“要不我們今天就住在樓上吧,反正樓上也打掃過了。”
“回去也就一二十分鐘。”晴嵐笑道:“少爺忘記了?昨天山主還說了,今天要考教少爺的。”
南時想起了這件事就更加不想回去了,考試可怕,見到池幽那更可怕了。
傾影上前來接過南時手裡的活計,也輕笑了兩聲:“要是少爺不回去,山主怕是會親自來抓人……少爺若是覺得累,奴婢回去便知會周管家,尋兩個伶牙俐齒的來守店,少爺也就不那麼累了。”
“……不用了,也就是忙這幾天。”南時撘攏著眉眼,還是乖巧地回家了。
三人順著步行街慢慢地走著,今日南時關門的時間還算是正常時間,路上還遇到了不少街坊鄰居,大家臉上都是疲憊又滿意的,想來今天收入都不錯。
很快停車場就到了,晴嵐負責開車,傾影負責引路,一盞幽幽的暗藍陰火便在前方亮了起來。
今日倒是個好天氣,明月高懸,將一條青石板路映得透亮,到處都是澄澈清淡的月光,兩側的粉牆黛瓦,探出牆頭的青樹花枝在地麵上投下了優雅的倩影,每當風過,便如同美人聚首,婆娑低語,美不勝收。
車輛行駛在陰影下,壓得地上的殘枝枯葉發出了清脆而細密的輕響,車輛的陰影逐漸與兩側的陰影融為了一體,四周風景變幻,周圍的一切聲響都消失殆儘,霎時間就成了黑夜白燈,一條狹窄而筆直的鬼道入了幾人的眼簾。
南時看著這一連串的白燈籠就忍不住抖了抖,乾脆閉上眼睛不看——看多少次,還是覺得慎得慌。
傾影與南時都坐在後排,她見南時閉上了眼睛,還以為南時累極了,便自一旁取了一件外衫披在了南時身上。
進了鬼道,這速度那就是飛一樣的感覺——沒限速,當然也不會撞死人。
前方不少幽影見南時這一行人來,都急急得避到了路邊,免得叫大佬撞死了。晴嵐正開著,倏地發現前方的鬼道突然開始變寬,她心知應是遇上了什麼大能出行,不過這等情況雙方擦肩而過就是了,卻聽南時低聲道:“開慢些。”
“是。”
南時睜開眼睛,歎了口氣,莫名的直覺告訴他對方是衝著他來的,他將車窗降了下來,心想今天屁事怎麼這麼多。
不多時,便迎麵而來了一輛馬車,馬車華美精致,前後儀仗簇擁,一看便知道來人身居高位,果然,前方儀仗與南時一行錯開後,馬車便停在了南時車旁,晴嵐也適時停下了車。
竹簾掀開,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臉來:“南先生,我正要去尋你。”
來人正是元鬆泉。
南時打量著元鬆泉,笑道:“我還在想今日喜鵲登門,還想著事兒應在哪裡……原來是元先生當麵。”
元鬆泉穿著一身漆黑的衣裳,看不出什麼花紋,南時也無法判斷他現在究竟是什麼身份,隻能從儀仗看出來不簡單。
元鬆泉輕笑了兩聲,意態舒淡,口中卻說:“我以為……你我之間,客套話還是少說吧。南先生累了,那我明日再登門拜訪,與您敘舊。”
南時聳了聳肩,神態也輕鬆了些:“一口一個‘先生’的可不是我……元鬆泉,你的錢我收到了,謝謝惠顧,歡迎下次光臨?”
元鬆泉的車架旁一左一右站了兩個侍從,聞言眉目一動,卻又不敢說話。
“倒也不必這麼客氣。”元鬆泉笑道:“不過是賀一賀南先生罷了……南先生還記得我,就已經是元某的福氣了。”
南時:“今天我是真的累得狠了,不跟你打機鋒了,要是真有事你明天來找我就行了,我店你也知道的在哪……回頭我請你吃飯,就當是賠禮道歉了。”
言下之意,要是沒事就不用來了。
元鬆泉自然聽得明白,他卻也不惱,反而含笑點了點頭:“那回見,南時。”
南時應了一聲,將車窗升了上去,吩咐道:“開車。”
元鬆泉看著那輛汽車的蹤影如飛一般的逝去,口中反複品味著那兩個字:“……南時。”
等到他再也看不見什麼,這才吩咐道:“走吧。”
“是。”左右應喏,他們卻沒有再往前去,反而另辟了一條鬼道,徑自向下而去。
元鬆泉今日本來就是衝著南時來的,既然見過了,就沒有必要再停留在人間了。
***
“師兄,我回來了。”南時覺得有些冷,便披著那件外衫一路到了池幽的院子,池幽照例還未用膳,等著南時回來一道再用。
“嗯,用飯吧。”池幽叫了起,領著南時去了廳堂用飯,南時吃了兩口,便裝作一如既往的模樣看向了池幽,笑盈盈的點了點麵前的菜肴:“今天廚房長進了,這道三鮮丁好吃,師兄你嘗嘗?”
不等池幽有什麼反應,南時便接過了一旁晴嵐遞來的小碗,盛了一勺三鮮丁放在了池幽的麵前。
池幽從容的取了一筷子嘗了,頷首道:“是不錯。”
“是吧!”南時側臉與一旁的清河道:“聽見了麼?我師兄說好,清河你還不快快去賞?”
清河笑盈盈的應了一聲,屈膝道:“是,奴婢這就去。”
南時又給自己添了一碗湯,一口氣灌了半碗,這才跟池幽討饒:“師兄,我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明天師兄再考我功課好不好?”
池幽眉目微微一動:“今天生意不錯?”
“可不是?”南時困得打了個嗬欠,身子半趴了下去,眼睛發直,視線就恰好落在了池幽那隻如竹如玉的手上:“可能是注定了我今年要發財,今天生意多得我都沒空坐下……”
池幽心下一頓,麵上卻不顯:“既然如此,就回去歇著……放你一回。”
南時聽了當即眉開眼笑,屈指叩在了桌麵上,做了個‘跪謝’的手勢:“多謝師兄。”
南時陪著池幽吃完了這一頓飯,便告辭回了房間,他叫人不用守夜,洗了個戰鬥澡,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池幽的那雙手,明明困得半死,卻左右睡不著,胡思亂想了半宿才睡了過去。
***
翌日裡,南時果然睡過了頭,等到接近下午才爬了起來,胡亂吃了點就去店鋪裡開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開市有活動所以人流才那麼多,今日就明顯恢複了正常工作日的人流量,步行街上空蕩蕩的,隻有小貓兩三隻。
南時想了想,讓晴嵐守在一樓做生意,自己則是上了二樓,就著陽光往躺椅上一靠,摸了兩本今晚要考的書背了起來。
背了一會兒,又覺得無趣,跑到雜物間裡頭翻了半天拎了個破煤爐出來,拖了個小凳子坐在門口,花了老半天功夫這才點燃了,這東西雖然麻煩,但是點燃了卻是極其好用的,燒水燉湯煮茶,隻要控製好煤球的溫度,就都能成行。
南時絲毫沒有任何風雅之情的煮了一壺奶茶,奶粉和茶包還是問對門奶茶鋪子買的,對門人也挺閒,見沒有什麼生意就跟著南時過了來,指點南時應該什麼時候加奶、加多少糖漿才好喝。
南時眯著眼睛坐在門口曬太陽,手持著一把大蒲扇,又是用來點煤爐的又是拿來給眼睛遮太陽的。等到麵前銅壺咕咚咕咚作響,輕煙直冒,這才笑眯眯的將奶粉加了進去,頓時茶香帶著奶香就從銅壺裡飄了出來,他滿意的深吸了口氣,將對門給的黑糖珍珠又加了進去,打算再燉一會兒。
他覺得有意思極了——隻要不讀書,做什麼都很有意思。
“咕嚕。”突然有一聲輕微的響聲在南時耳邊響起,他扭頭一看,就見有一個小孩蹲在他旁邊,眼巴巴的盯著奶茶——這小屁孩啥時候來的他都沒注意到。
“想喝嗎?”南時笑眯眯的問道。
小屁孩點了點頭:“想。”
“還得等一會兒才好喝。”南時嘴上這麼說,手上卻先給自己倒了一杯,那杯子是之前放在客廳裡的功夫茶杯,特彆淺,奶茶下去便是一股子乳白的水蒸氣飄了起來,連帶著奶香茶香也越發濃鬱了起來。
南時吹了吹,品了一口,眯著眼睛說:“嗯……好喝。”
小屁孩:“……”
南時一口飲儘,又給自己來了一杯:“嗯……有點淡,再加點糖。”
“嗯……珍珠不夠多,再加一點?”
小屁孩眼睜睜的看著南時連喝三杯,眼睛都紅了,感覺下一秒都能哭出聲:“哥哥你彆喝了,再喝就沒了!”
南時笑出了聲,看著小孩泫然欲泣的表情,感覺自己是真的狗,剛冒出一點愧疚之心想給小孩倒一杯,卻突然聽見有人也噗嗤一聲笑了:“你彆理他!他今天喝過一杯了!不能再給他喝了!”
一個時尚靚麗的女人走了過來,一把抱住了小孩將他提了起來,捏了捏他的腮幫子:“你是不是想急死你老娘?亂跑什麼?!萬一被拐跑了怎麼辦?!”
小屁孩怯怯地支吾著:“奶茶……”
女人抱著小孩給南時道歉:“抱歉,沒看好小孩,打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