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碾過了那件小黃鴨衣服,心中的大石陡然就落了下來,她有些脫力,還有些懶洋洋的,並不怎麼想哭。碾過了它後,她又倒車回去,反複碾了好幾遍。
她剛剛來的路上已經又給遠誌下單了一件一模一樣的防曬衣,這一件碾破了也不怕。
一會兒她就把它給燒了。
碾過了好幾遍,明秀拉下了手刹,抬眼下意識的從後視鏡裡去看那件防曬衣,卻發現……什麼都沒有。
地上什麼都沒有。
她不敢置信的跳下車,拿著手電筒左右找了一圈,都沒有看見衣服的身影……該不會是卷到車輪子裡去了吧?
四隻輪胎都好好地,明秀爬到了路上,打著燈去看車軸裡有沒有衣服,卻突然聽見有一個柔柔的女聲道:“姐姐是在找什麼?”
“找衣服嗎?”
明秀的冷汗唰得一下就下來了,她握了握滿是冷汗的手心,手電順著聲音的來源照去,發現在車旁似乎站著一個女人。
那女人穿的還是紗裙,看上去像是古代電視劇裡的衣服。
這裡哪來的人?她剛剛下車的時候周圍彆說人了,連車影子都沒見著……她從哪裡來的?就算是她沒看見,那麼誰又會大半夜的往山上來?!還穿成這樣?
山上最近沒人拍戲,沒有哪個劇組想得這麼開,大熱天來雲省拍戲還住在荒無人煙連個房子都沒有的山上。
所以這個女人是哪裡來的?
明秀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是怕過了頭還是如何,居然就緩緩地挪動起來,將自己挪出了車底下,站了起來,冷靜的說:“對,是我的,我在找衣服。”
與她想象中的青麵獠牙又或者猙獰慘白不同,那是一個非常好看的女人,或者說少女更為恰當,年紀很輕,隻有十七八歲的模樣,穿著一身淺藍色的紗裙,氣定神閒地微笑著,通身無汗,乾淨清爽,實在是與正常人眼裡的‘鬼’相距甚遠。
明秀不怎麼想問對方是不是鬼,要是人家是人豈不是一個很大的笑話?
對了,她就應該當不知道,要是死,就說明她大概率沒有白死,要是活,那就回家好好過日子,就當今夜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
傾影微笑道:“這衣服有些晦氣,姐姐還是不要再拿回家比較好。”
“什麼意思……?”明秀不解的問,卻看見那少女拎著的衣服突然自燃了起來,火光是幽藍色的,如同夢中一般,她目瞪口呆的看著,剛想說快放下免得燒手,卻見那衣服燒儘了,少女的手卻絲毫沒有任何損傷,唯有地上黑色的灰燼才告訴她這一切不是在做夢。
“你……”明秀欲要上前伸手抓住她的手細看,卻叫傾影避開了,傾影輕聲細語的說:“姐姐還請仔細些,人鬼殊途,不要隨意觸碰我比較好。”
明秀還欲說什麼,卻聽見耳邊有金鈴響了一聲。
傾影聞聲側臉望去,向後退了一步,恭敬地微微俯身:“少爺來了,姐姐還請退到一側。”
——這段時間她和南時沒少打配合。
有時候人其實是很愚昧的,隻要堅信了信仰那什麼蚊子大仙能過好日子,你一社會主義說破了嘴皮子都不好使,很快南時就悟了,要用魔法打敗魔法。
彆人冒充什麼萬能神,他就去冒充山神——自家門口的老山神不比什麼遠的沒邊沒際的仔細一聽還有點邪乎不辦好事的萬能神來得靠譜?人是一時絕望了有什麼信什麼,不是傻缺,隻是溺水前控製不住抓住一根浮木罷了。
南時隻要裝出一副神仙模樣,再搞個奇遇什麼的,大部分的人都會相信自己不當心信了什麼邪-神,山神爺爺來勸他改邪歸正啦!
根據兔朝人的信仰,不收錢、不害人還幫忙辦事的一定是正宗神仙!有正宗神仙幫忙,誰還信一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神?開玩笑呢!
明秀沒來得及說什麼,身體卻像是不受控製一般的退到了道路一側。
隻見山中不知何時起了霧,縹縹緲緲,如煙如雲,一片雪白中漸漸地出現了一輛馬車的剪影,周圍似有人隨行,不多時,便有兩個粉衣少女手捧青燈走出了濃霧,再次則是兩名紫衣婢手捧香爐,再後是幾名騎著馬的侍衛,圍繞著一輛通體漆黑的馬車。
馬車四周懸掛著金鈴,她們聽見的聲響便是這裡發出的。
馬車的前麵沒有馬匹,更加沒有發動機的聲音,隻有木頭輪子擠壓在公路上發出的聲響。
明秀瞪大了眼睛,不自主的盯著馬車看,傾影在一旁提示道:“姐姐,還請低頭,請勿直視。”
明秀無法,隻能垂下了眼簾,耳邊仍有金玲聲回蕩著,一步一停。
那馬車聽似很慢,實則速度極快,幾乎是轉瞬之間就到了明秀與傾影的麵前,傾影率先屈膝行禮:“奴婢見過少爺。”
車簾被一隻著藍紗的素手掀了開來,露出了車中人精致的下顎:“嗯,如何了?”
“此為山中人明秀,子嗣為邪神所惑,欲以邪-法以身代之。”傾影道。
“嗯。”車中人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想什麼,明秀低著頭,冷汗一簇一簇的往下淌,她能明確感知到有人在看著她,她不能動,也不能說話,隻能這樣被人看著。
半晌,車中人才道:“我見過你,你今日來求過我,很是誠心,為何又聽信了邪-神?”
明秀喉中發出了‘嗬’的氣音,乾澀得無法言喻:“我……求過你?”
“是。”車中人回答道:“為何如此心急?山中人由我庇佑,才是正統,為何要聽信邪-神?”
明秀陡然想了起來,白天、白天……白天她去了山神廟,上了香磕了頭還捐了香火錢……山神?他是山神?山神真的存在?
她膝蓋一軟,便跪了下來,她發現自己的身體能動了,便止不住的磕頭:“山神爺爺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起來。”南時低聲吩咐了一句,一旁的傾影便隔著帕子抓住了明秀的手臂,將她提了起來。
南時看了一眼傾影,傾影會意,便道:“害你兒子的東西在姐姐身上,姐姐拿出來給我便是了。”
害她兒子的東西?明秀有些六神無主,卻奇異的清楚害她兒子的東西應該指的就是那個符咒——是了,什麼拿血滴上去,她往年跟人去過武當山也去過普陀山,就沒聽說過哪個平安符要用自家人的血滴上去的!
她並不敢看馬車,而是胡亂的在身上摸索著——還好,那個符咒她剛剛也揣出來了,她手忙腳亂的將符咒遞給了傾影,傾影卻不接,她立刻換了個手勢,捧著那符咒,傾影才隔著帕子,輕巧巧地從她掌心中捏了過去。
南時見東西已經到手,八字倒是不必問了,他已經調查過了,便低緩平和的提醒了一句:“今夜山中有雨,趁早回家去吧。”
“是,是!”明秀連應了兩聲,突然有一陣風過,馬車和身邊藍衣少女都失去了蹤影。
她扭頭望去,山中……哪裡有什麼霧氣。
突地,天空炸響了一聲雷音,青藍色的閃電劃破了天際,明秀突地想到方才山神說今夜有雨……
***
另一側,南時坐在馬車中,指尖金芒乍現。
其實明秀的那個操作是有用的,劫數轉嫁到了她的身上,故而第一件事就是要替明秀改命。
老天爺自然不樂意,故而鳴響了一聲驚雷,提醒南時收手。
南時自然也不樂意:“您就幫幫忙,你看看,這等深處絕境也沒想到要害人的,我改個命怎麼了?我又不讓她活到九十九,活個八十九不也蠻好的?也不子孫滿堂,給點財運怎麼了?”
天空中有紫光閃過,南時退了一步:“行,那財運不給了,這個死劫我改了怎麼樣?好人有好報,給點事業運有點兒女福氣總行吧?人家也是被蒙的,愛子之心也不是美德?您幫幫忙!”
大不了他回頭給人家大門口扔點錢,一樣是財運。
“她是自己同意的沒錯,她兒子是被人蒙的嘛!不要這麼死板啊!”南時嘟噥了一聲,馬車已經到了山頂,他自馬車飄然而下,一張碩大的洛書秘圖幾乎籠罩住了他。
他挑眉笑道:“先禮後兵,您要是再不同意,我就硬來了。”
天空一聲巨響,紫電如龍,在烏雲中若隱若現。
天道不同意南時有心理準備,今天要是替她兒子改了死劫就沒有那麼難,畢竟孩子還小,七歲以下閻王那邊都不記事呢,但是明秀卻不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壓上去會是什麼結果,她是自願替她兒子受這個劫難的。
那就是過了明路,明秀有冤屈,也得去了地府閻王殿上再分說了。
天道非常講道理,講道理到了一個幾乎不講道理的地步——南時今天要是隻是替她避開死劫或許也引不動天雷,南時卻要替她改命,那就不行了。
南時輕笑了一聲,要是凡事都要天道同意,他也彆學什麼逆天改命了,老老實實當個凡人不好?廢那功夫做什麼?
剛好,測試一下他得的河圖洛書。
古樸的卷軸自南時的手邊攤開,隨風飛揚出去,末端卻叫南時捏在了手中。
大風揚得南時衣袂翻飛,他舔了舔嘴唇,眼下紅痣幽幽的散發著一股子肆意妄為的氣質,他舉起一手,洛書秘圖轉動了起來,與此同時河圖也綻放出了一股銀輝,化為了陰陽魚在洛書秘圖中穿梭著。
“試試就試試。”
天雷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