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洛洛在原地站定，衣衫楚楚如舊。他揚起刀刃，笑了笑說“這樣子，就沒什麼可以威脅我了。不過，二對一，我還是處於劣勢呢。”
優娜幾乎聽不清他的話來，隻能捂著腹部，搖搖欲墜地站著。
那一刻，她想起了妮翁為自己創作的占卜詩——
在收納著黑暗商品的地下室中，
你是最特殊的賣家；
雖然從死神的宴會裡掙脫了；
最終還是在交易之中倒下。
所謂的“在交易之中倒下”，原來是這個意味。
人質的交易，不也是交易的一種嗎？
妮翁·諾斯特拉的預言能力，還真是百發百中。
她的耳邊有桀諾讚歎的聲音“又果決，又冷血，這小子還真是不好對付。”
優娜已經失去了挾持的價值，於是桀諾放開了她。優娜慢慢地滑坐在地，一低頭，就看到一地的血泊，殷紅一片，宛如連接成海的彼岸花。
這個時候，優娜竟然在想一些奇怪的事情。
庫洛洛一直在和她的過去糾纏不清。
每每，庫洛洛總是親昵地喊著她“優裡”這個屬於從前的昵稱；他問她，“還想再一次站在舞台上吧”、“還想演奏吧”、“還想讓家人回來吧”，仿佛她真的能回到從前一樣。
追究到底，都是因為庫洛洛想知道優娜背後的暗黑奏鳴曲，到底有怎樣的秘密。
現在，交易差不多算是完成了，庫洛洛也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東西，於是優娜就被舍棄了。
你看，庫洛洛隻需要她的過去；而他的未來之中，根本沒有“優娜”這樣的存在。
他的明天之中，沒有優娜·克裡斯·格林。
那些混賬話，那些鑽石，收藏品，樂譜，天狼星的幻想，是真實，也是虛假；是他的溫柔以待，也是他的冷酷淡漠。
嗯……不愧是她看上過的男人。
優娜這樣想。
她慢慢地抬起了頭，望向庫洛洛的方向。他與揍敵客家的兩位職業殺手正在交戰之中，稍稍落了下風，但也尚能對付。
優娜慢慢笑了起來，說“庫洛洛，我有說過，交易已經徹底完成了嗎？”
庫洛洛聽到她的話，微微愣了一下。下一刻，他的腹部忽然傳來一陣劇痛。這突如其來的痛楚，以及溢出襯衫的血跡，叫庫洛洛停下了原本的戰鬥，不得不落在地上，蹙眉查看自己身上的傷情。
……怎麼回事？明明桀諾和席巴都沒有碰到自己。
而且……
這個傷口的位置，和方才自己刺向優娜的位置一模一樣。
再聯想到優娜所說的話，他陡然抬頭，目光冷然地望向了優娜。
優娜坐在血泊之中，無所謂地笑了笑“庫洛洛，我還是防了你一手的。我可是特地和你確認過，交易的內容之一是‘你將暗黑奏鳴曲的殘譜交給我’。請注意，是‘你交給我’哦。”
她的笑容，輕慢又優雅，一如平時的模樣。
庫洛洛愣住了。
“‘我交給你’……”電光石火間，他終於察覺到這個文字遊戲的關鍵所在，“因為不是我親自將曲譜交給你，所以我們之間的交易，還沒有完成嗎？”
“聰明的男孩。”優娜閉眼歎息，“還沒有完成交易的話，我們就必須保持著‘絕對公平’的狀態。你加給我的傷，自己也會原樣受到。……如何，很公平吧？”
庫洛洛襲擊優娜的時候，下的是死手；饒是優娜提前有防備，還是受到了很重的傷。如此一來，庫洛洛現在也受到了同樣程度的傷，鮮血快速流失，不得不停下了和揍敵客族人的戰鬥。
桀諾和席巴相繼落在地上，桀諾冷笑一聲，說“小子，你看，招報應了吧。”
庫洛洛的麵色很認真，也很煩惱。“這下糟了——這一次，我是真的會死了吧？”這樣重的傷，外加桀諾和席巴在旁虎視眈眈，還真是不好逃脫。
優娜歪頭，很無所謂地笑了下“那就祝你去黃泉的時候一路順風吧。”
就在此時，席巴的電話響了起來。機械的鈴聲，在充滿煙塵和血味的地方顯得極為不合宜。
席巴騰手接通電話，當著眾人的麵說起話來。
“十老頭已經死了是嗎？”席巴問完這個問題，就收起了攻擊的架勢，“嗯。那沒問題了。你的委托人也還活著，不過受了重傷，不趕緊救治的話就會死去。”
掛完電話，席巴對桀諾說“可以收手了。”
桀諾撣了撣身上的灰塵“那就這樣吧。”竟然一副直接轉身要走的架勢。
方才還劍拔弩張，現在卻一副平和無比的樣子。庫洛洛有些好奇地問道“不殺了我再走嗎？”
“你是蠢嗎？”桀諾很沒好氣，他一邊活動著身上的老骨頭一邊說，“委托我們殺你的人是十老頭，現在十老頭已經被伊爾迷解決了，那自然任務也取消了。要不然，我們就是白打工，拿不到錢了。”
“是嘛。”庫洛洛並不意外的樣子。他鬆了口氣，看著身上的傷口，低聲喃喃，“要是再打下去，我肯定會死——”
他還是被優娜算計了一番。
席巴和桀諾各自朝外走去。席巴離開前，丟下一句話“趕緊治療一下傷口吧。伊爾迷說了，在給他轉賬前，你不能死。”
優娜的意識有些迷糊，但她聽到伊爾迷的名字，還是稍稍振奮了一下。
現在她大概理解了，之前伊爾迷說的“無法推脫的任務”到底是什麼——原來是跑去暗殺十老頭。一次殺十個，還是幫派世界裡權力最大的十個人，難怪這麼大陣仗。
桀諾和席巴已經走了，隻剩下庫洛洛和優娜兩個半死不活的人。
庫洛洛的身體素質比優娜良好，還能保持清晰的思考和動作。他對優娜很真摯地說“抱歉啊，優娜。剛才的我也是不得已為之。不那樣做的話，我就會死喔。”
優娜……
這家夥還真的說得出口。
看他那副溫柔誠懇的樣子，還真是讓人心動。
優娜扶著牆，搖晃著站了起來。“不管怎麼說，我得先去處理傷口了，不然我是真的要死了。”她對庫洛洛說，“那回見了，庫洛洛。”
她拖曳著血跡，朝門口走去。她很清楚地知道，這一次她離開了庫洛洛，很可能就是永訣了。以後就再也不會見到了。
“等等啊，優裡。”庫洛洛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不考慮把我們的‘交易’結清嗎？你也不想永遠和我保持著不清楚的念製約吧？”
嘖。
這話說的，怎麼好像念製約是什麼不正當男女關係似的？
“好啊。”優娜微呼了一口氣，轉過頭，笑眯眯地對庫洛洛說，“你去取來那頁曲譜，親手交給我，交易就算徹底完成了。順帶一提，那頁曲譜在西索身上。至於你怎麼拿到，那我就管不了了。”
庫洛洛愣住了。
曲譜……在西索身上？
想起那個好戰、詭譎、瘋狂的男人，庫洛洛微微蹙起了眉。
要想從西索手上拿走曲譜，非得和他打一架不可。
“優裡……我又被你擺了一道啊。”他喃喃笑著說。
但是，優娜已經走遠了，聽不見他所說的話了。
優娜沿著樓梯下了三四層，視野開始發黑。她有些堅持不住了，直接坐在了樓梯上，歪頭靠著牆，指望著哪位好心人發現自己。
疼疼疼疼。
多虧得提前找妮翁做占卜，讓她一直有所防備，這才在庫洛洛攻擊時避開了致命傷，不至於命斃當場。但是在這樣下去，也和死翹翹差不多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人出現了——
“你……這是怎麼回事？”
金發的纖細少年，出現在優娜迷蒙的視野裡。他幾步匆忙地踏上樓梯，一邊低聲詢問，一邊查看了一下優娜的傷口。旋即，他微微倒吸一口冷氣“怎麼傷的這麼重？！”
不顧其他，他當即將麵前的女子攔腰抱起，說“我這就喊救護車來送你去醫院。”
優娜舒了口氣，慢慢闔上了眼睛。
“謝謝你啊，酷拉皮卡。”
“還有……”
她攥住了金發少年的衣領。
“彆告訴旋律。”
酷拉皮卡愣了下，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