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長久獨自待在病房裡,轟太太的身上總有很淡很淡的寂寞氣息,像是孤獨開在森林裡的一朵橘花。
每每有旁人來探望時,那便是轟太太笑顏最多的時候。她很喜歡優娜,每一次優娜帶著禮品前來病房,她都會顯露出真心的笑意。
因為秋天來了,她甚至還親自動手打了一截短短的圍巾送給優娜。
“…謝謝優娜一直來看望我。秋天之後,天氣會越來越冷吧?這個就送給你了。”轟太太將淡杏色的圍巾交到她手上時,語氣極為溫和。料想轟焦凍能有那種獨特的清冷溫柔,也一定與他的母親分不開關係吧。
優娜接過圍巾,心底有微微的酸澀。
她該如何開口告訴轟太太事實呢?
因為心下出神,她削蘋果的手一歪,水果刀不小心輕輕滑過肌膚,留下了一道很淡的傷口,血珠即刻冒了出來。
“呀…真是不小心。”轟太太的語氣有輕輕的責備。她從抽屜裡取出OK繃,遞給優娜,說,“用刀的時候,要專心一點哦。”
優娜道了謝,接過OK繃。
她用紙巾拭去血珠,將OK繃貼上。傷口被完美遮蓋住,毫無遺漏。正當她將切斷的果皮都丟入垃圾簍時,她忽然聽到病床上的轟太太語氣輕柔地說:“你也沒必要勉強自己,優娜。”
“……嗯?隻是削蘋果而已。”優娜笑說,“沒什麼勉強的,是我太笨了。”
“我可不是說削蘋果的事情,我是說,和夏雄結婚的事情。”轟太太抬起眼眸,語氣有溫厚的寬和,“其實,你並不想嫁給夏雄吧。”
優娜怔住了。
“那個…”她有些猶豫,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夏君他……”
“你這副猶猶豫豫的樣子,就代表我說中了吧。”轟太太慢慢地笑起來,略顯病態的臉上,卻有著溫暖的神色,“……真是的,為了讓我開心,就委屈自己,你可真是個少見的孩子。”
聽長輩這麼說,優娜略略有些臉紅。她很靦腆地說:“夏君其實是個很好的人。”
“那孩子啊……”轟太太歎了口氣,“雖然陪在他身邊的時間不多,但我也明白的。他雖然討厭著那個人,但他的脾氣卻和那個人…有些相似。”
“那個人”,說的是她的丈夫,英雄名為安德瓦的轟炎司。
轟夏雄確實是這樣的——
他在某些方麵上相當的執拗頑固、自說自話,認定了就不會放棄。在小時候就咬定了父親是個可惡的人,所以即使長大成人了,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執意與父親斷絕關係。
轟太太繼續低聲地說道:“每一次你來病房的時候,你都沒有怎麼看過夏雄。那種眼神,不是心存戀慕的人該有的。你們的關係…也許隻是普通的朋友而已。”
優娜垂下頭,小聲地說:“夏君隻是誤會了而已。”
轟太太搖搖頭,說:“雖然我很希望夏雄能和你這樣的好女孩結婚——溫柔,有包容心和耐心的人…不像我。”她很淡地笑了一下,“但是,這都是不能強求的東西。”
優娜抿唇,心底竟然有一絲愧疚:“……抱歉。其實,我和夏君確實是交往過,但是我們已經分手了。”
“沒必要為這種事情道歉呀。”轟太太說。
優娜還是有些愧疚。她和夏雄為轟太太編織了這場虛幻的夢,但是夢也終究有醒來的一天。之前兩個人都沒敢戳破,誰能料到最後竟然是轟太太自己發現了真實呢?
她歎了口氣,心底還是有些酸酸的。她過去接觸的人,許多人是冷漠多變的,像轟太太這樣純粹溫柔、毫無目的的人,實在是少見。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補償一下她啊。
“…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也幫些什麼忙吧,生活上的。”優娜說,“雖然我不能成為夏雄的妻子,但是,我還是願意來病房探望您。…您有什麼願望嗎?”
轟太太愣了下。
“……願望啊。”她望向窗外湛藍的天際,一隻花瓶擺在窗台上,花瓣在藍天下輕輕地搖曳著。“要說有什麼願望的話,就是希望孩子們都能幸福地生活著吧。尤其是…焦凍。”
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堪的往事,轟太太的眉間有了淡淡的憂愁。
“……我明白了。”優娜點頭,“我會儘我所能地幫忙的。”
對於轟太太來說,孩子們是最重要的吧。而轟焦凍,也許是她最為情感複雜的那個孩子。她希望轟焦凍能無虞地長大,收獲他自己的理想人生。
這麼一想,自己和焦凍談師生戀的行為似乎有些可恥了。畢竟那孩子可是寄托著母親最純粹美好的心願呢。
優娜歎了口氣,揉揉眉心。
哎,真是矛盾啊。
不過,她的心底,很清楚一件事——
就算自己現在很沉迷、很享受那種關係,但她遲早有一天會離開轟焦凍的,就像她之前離開所有人一樣。這個想法,在這段關係的從頭到尾,她都沒有改變過。
再喜歡,也隻是感興趣的那種喜歡而已。
正如她對相澤消太所說的那樣——她遲早會回到家鄉去,回到那個有親人和朋友、自小長大的地方。
這裡的一切,都沒法留住她的腳步。
離開轟太太的病房後,她獨自走在漆黑一片的道路上。抬起頭,她瞧見天上淡淡的月輝,眼前便不禁浮現出轟太太相當溫柔的笑顏,還有那雙將手織圍巾交給她的溫暖雙手。
“謝謝優娜一直來看望我。秋天之後,天氣會越來越冷吧?這個就送給你了。”
“要說有什麼願望的話,就是希望孩子們都能幸福地生活著吧。尤其是…焦凍。”
轟太太的話,似乎隱隱在耳邊回響著,並未遠去。
想了一陣子後,她做下了一個決定。旋即,優娜從包中拿出手機,給轟焦凍打了電話。
“……老師?”
電話接通後,轟焦凍的聲音微微有些困惑,“現在…不太方便。還沒有回房間。”
他那裡吵吵鬨鬨的,學生們的喧囂聲很明顯。
“沒關係,很快的。”優娜低頭,從煙盒裡摸出一支煙,熟練地含在唇間,用打火機哢噠點燃。她懶懶地垂下眉眼,深嗬一口白煙,說,“挑一個周末的晚上吧,時間你定——你補習不那麼累的時候,出來約會吧,以戀人的關係。”
——以戀人的關係。
轟焦凍明顯愣住了。
“啊…老師…這個……”他的語調漸高,有些輕飄。半晌後,他說,“好。……老師,我很高興。真的。”
優娜說:“不要太明顯了,你還沒回宿舍呢。…就這樣,我去坐地鐵了,下次見。”
她也覺得轟會高興,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嘛。
///
回家的路上,優娜順手去市場買了新鮮的食材,打算為自己做一頓簡單的晚飯。一路上,手機震動個不停,她本以為是爆豪或者轟誰發短信過來了,再不濟就是相澤老師今晚想溜出來開葷。但她打開手機後,卻發現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幾個新聞八卦平台,都在同時推送著一條消息——震驚!財閥繼承者赤司征十郎(25)疑似戀情曝光!
優娜看到這個眼熟的名字,立即想起了那個紅發的優雅男子。
對方是頂級財閥的繼承人,話題能有這樣的流量也不奇怪。但是……他這這這這麼快就找到對象了嗎?!
速度也太快了吧!?上次不才給她塞了名片嗎?!
懷著一絲困惑與懊惱,優娜點開了新聞頁麵。上部的文字很清晰也很容易理解——本月間,記者拍攝到赤司財閥的繼承者赤司征十郎先生(25)與一位神秘女子親密出行,共同用餐,對方疑似為赤司征十郎未公布的戀人。兩人用餐結束後,赤司征十郎派遣自家司機送客人離去,恐怕是先行回住宿地雲雲。
這種豪門八卦,優娜竟然看的有些津津有味。
小道媒體嘛,對女性的描述總是怪怪的。也許為了吸人眼球,報紙將這位“神秘戀人”的外表描述為“擁有百年難遇的神女光輝的一般人女性”、“極為高雅的姿態與神秘的身份”、“疑似XX財團的千金”。
優娜甚至可以猜到了,這八成是哪家財閥的千金想和赤司征十郎聯姻吧。
這樣想著,她順手將網頁向下一滑,翻到了小報記者拍攝的照片——有樹葉一角遮蔽的鏡頭裡,一男一女二人相繼步下木質樓梯,紅發西裝的男子站在車前,為一名身著禮服裙的纖長女性拉開車門。
他們的背後,是一座露天的咖啡吧。
優娜:……
這個穿著霧藍色禮服裙、挽著頭發、戴著粉鑽石耳釘的女的是不是有點太他媽眼熟了啊?!?!
這不就是她嗎啊啊啊啊啊!!
這是100%的誤會吧?!那是她第一天認識赤司、和赤司第一次說上話誒!
她一個激靈,忽然開始仔細想這個新聞到底上了幾家平台的推送。如果赤司的影響力太大的話,豈不是意味著所有人…全部人…都可以看到赤司的所謂“神秘戀人”就是她了?
世界差不多該爆炸了吧。
(眼神死)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