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月彥,我想看你穿女裝。”
說好的什麼願望都能滿足,但月彥聽了隻當沒聽到。
“水溫如何?”月彥的目光落到白色的浴缸裡,若無其事地問,“需要再加點熱水嗎?”
“還行。但是你什麼時候穿女裝?”
“是玫瑰花瓣啊……”月彥對她的期待熟視無睹,撈起水麵的一片濕漉漉花瓣,湊到鼻端輕嗅,“乾花已經沒有原本的味道了。下次用鮮花吧。”
“女裝?”
“啊,對了。許久未見了,你怕是已經忘記了我的味道……”他垂著眼眸,說罷了,側身淺淺吻了一下她的麵頰。
優娜:……
月彥這個騙子!!他根本不願意滿足她的心願!
“女…唔……”
月彥將她半濕的發絲撩了起來,很雲淡風輕地繞過了這個話題,神色如常地說:“晚餐已經準備好了,洗完澡後就下來一起用餐吧。”
當事人不願女裝,優娜十分失望。
泡完澡後,她換了身衣服便下樓。長餐桌上鋪了墨綠色的法蘭絨布,彩玻璃燈罩亮著碗口大的昏黃光暈。西餐盤和刀叉擺放在餐桌的兩頭,月彥坐在餐桌的另一端,遙遙地對她伸過了手:“坐吧。”
真的像個一家之主的樣子。
她長久不穿西式的洋裝,陡然套上一件無袖的連身裙竟還覺得有些不習慣。冰冷的拉鏈貼著腰際,像是嵌入了肌膚裡。鵝黃色綴圓點的裙擺,伴著走路便漾起一圈波浪。
月彥麵前隻擺著酒杯,沒有其他的餐碟了。
畢竟這家夥不是人類,不需要吃人類的食物。
“我叔父的身體還好嗎?”優娜坐入了椅中,問道,“我可以去輕井澤看望他嗎?”
“他在靜養。”月彥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醫生說了,他現在不適合被打攪。”
優娜握起了餐刀,忍不住將刀刃揚了一下,語氣恬淡地說:“月彥,這種說法實在是有些可疑。我可是他的親人,就連我也不能去探望嗎?”
“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話,我也不會阻攔。”月彥慢條斯理地說,“隻是,如果侯爵閣下的心情太過激動,沒法平靜下來的話,病情也許會惡化。——當然,這不是我能控製的了的。我也不希望侯爵閣下的身體轉惡。”
“……”優娜慢慢將銀色的餐刀放下來,“月彥,你在威脅我嗎?”
“我沒有。”他回答得很坦然,姿態優雅地推過了一碟新鮮的櫻桃,“我怎麼會威脅你呢?優娜,你是在懷疑我嗎?”
用問題回答問題,你就是俄羅斯套娃大王?
優娜在心底翻了個白眼,麵上卻露出了嫣然的笑容:“怎麼會呢?我很信賴你,月彥。”
她猜到了月彥在說謊,月彥也知道她猜到了,但他不介意。這就像是一場彼此都心知肚明的遊戲,輸贏已經
分出來了,玩家還在假裝繼續這場激烈的競爭遊戲。
她低下頭,專心地與餐盤中的鬆茸卷餅奮鬥。白香檳開瓶的咕嘟氣泡聲從餐桌的另一頭傳來,然後便是月彥溫和的聲音:“既然你已經回來了,我們也該正式考慮結婚的事情了。從前不過是訂婚,但結婚才是最重要的。”
優娜的手一用勁,餐刀切到了底,與陶瓷摩擦發出刺耳的響聲。
吱——
優娜覺得自己耳朵疼。
“結婚?真的嗎?”她將叉子一擲,插到了抹了蒜的麵包塊上。
不是吧?月彥還真的想和她結婚啊!
她以為月彥隻是想要宇喜多家的身份和財產呢。如今東西都到手了,還要走個形式和她結婚啊?圖什麼?真愛上她了?
“嗯。”月彥雙手交疊放在膝上,語氣不疾不徐,“莫非,你已經不愛我了嗎?”
優娜:……
好問題。
這個爹也很難和你解釋,因為爹隻是饞你的身子和錢。順帶一提,你應該也隻是饞爹的身子和錢。
她安靜不答,用手撥弄著餐叉。月彥看著她,唇角慢慢揚起來:“如果答案是否定的——你在離開宇喜多家的這段時間,遇到了什麼男人,我也不會介意。”
“……”優娜皺眉,問,“什麼意思?”
“因為我可是深愛著你的。”他一本正經地說著,語氣很眷戀,“無論你做了什麼樣的事情,哪怕是背叛了我,我也會原諒你。”
優娜沒說話,拿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站起身來:“我吃好了,先回去休息了。”說完,便要離開餐桌。
“稍等一下。”月彥喊住了她。
“……”
他也站了起來,走近她,從馬甲胸前的口袋中取出了什麼,遞了過去:“這次,可不要再把它們弄丟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
優娜低頭一看,月彥掌心中的,竟是他曾經送給她的發簪與戒指——這支發簪,在花街被岩勝拿走了;訂婚的藍鑽戒指被她典當了,後來落入教宗閣下的手裡。
沒想到,這些東西現在竟然都回到了月彥的手中,各自閃閃發亮著。
優娜一時覺得這些東西有點燙手。
“呀…你都找回來了啊。”她露出靦腆的笑容,接過了發簪與戒指,苦惱地說,“先前不小心弄丟了,怎麼也找不到,我還傷心了很久呢。”
這很明顯是謊言。
月彥一定是分彆從岩勝和教宗閣下手裡收回的這些東西,稍微細想一下,就知道她在說謊了。
“好好保管吧。”他卻沒有戳破她顯而易見的謊言,而是用手指親昵地撩了下優娜額間的發絲,語氣很溫柔。
他不戳破,她也樂得繼續演戲。優娜收起戒指與發簪,循著階梯上了二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房門合上,她環顧著寬敞的西洋臥室,坐進了鋪著白色蕾絲布的軟沙發裡。
西洋座鐘的鐘擺慢慢地搖著,發出滴滴答答的響聲。頭頂的風扇轉得慢悠悠,黃色的扇葉一圈圈地旋過。她揉著眉心,表情有些頭疼。
——月彥越來越難對付了。
也不知道,他這樣圈養著自己,是為了最後養肥吃掉,還是當真對她產生了愛情。
她比較傾向於前者,她的直覺是這樣告訴她的。
月彥曾開玩笑地說過,他活了一千年了。現在想來,那恐怕不是玩笑。
一個活了一千年的鬼,又怎還會保有人類的情感?恐怕,漫長的一千年裡,他無數次經曆了人類的愛情、親情、世俗之情,這些東西在他無窮無儘的生命裡都已經變得膩歪無趣,毫無意義了。
她可不會自大地覺得自己當真有什麼逆天的魅力,能讓一個活了千歲以上的鬼傾心。所以,十有八/九,她要被這家夥吃掉了。
生與死之間的事,還是不要高估自己為好。
教宗閣下也知道月彥的想法,所以上次分彆的時候,教宗閣下才會憐憫地說“在下次見到你之前,可要好好地活著彆被那位大人吃掉了”。
要命。
雖然她對死亡一點都不陌生,可她不想被生吃啊!
還是趕緊把工作完成了,從這個人類皆麵包的世界出差回家吧。
///
優娜回到宇喜多家兩天後,宇喜多家的秩序就恢複如常了。
侯爵不在,家中由月彥操持;他不從政,名下有好幾家醫療相關的公司,恰好可以用金錢供養著這奢侈的家族。與此同時,他也請了人,開始像模像樣地計劃起婚禮來。
優娜暗暗猜測,婚禮之夜,便是她變成麵包之時。得在那之前,趕緊把工作要找的東西都找全了。自己找魔王點名要的樂譜太累了,有人幫忙找就會簡單許多。月彥不是說他什麼願望都可以滿足嗎?那就讓他出力來找魔王指定要的東西吧。
優娜決定把這個重任分擔給自己未來的丈夫。
她穿過走廊,靠近了南側的書房,在門前停下腳步,禮貌性地輕聲喊道:“月彥,你在休息嗎?我有事情要找——”
聲音戛然而止,她有些驚詫地望著書房內的一幕。
書房的門開著,內裡的場景一覽無餘:壁式書櫃環著書房的三麵,密密麻麻的書籍或厚或薄,齊整地碼在書架上;壁爐內火焰翻騰,在夜晚泛著暖意。陽台的彩玻璃門沒有合上,白紗窗簾被夜風吹揚鼓起,飄蕩不定。
陽台上有一個人。
不,或者該說他是一個鬼。
一名擁有三雙眼睛、氣勢宛如家督之主一般的上弦惡鬼,正抱著刀站在陽台上。月色斜斜地投落下來,將他的影子拉為斜長的一道,一直從地毯延伸到壁式書櫃上。
那麻葉紋的上衣……有點眼熟。
這家夥是岩勝。
是岩勝!!!
在花街時遇到過的,把她當成前世老婆,苦苦追尋不止,擁有六隻眼睛的,上弦之一的那位鬼界老大哥
岩勝!
優娜心底悚然,隻覺得事情不妙。
雖然她早就猜到岩勝和月彥也許是認識的,而且恐怕他倆還是那種上下級的關係,但她沒想到有一天真的會撞見這麼限製級的可怕畫麵!(注:僅限死人觀賞級彆,簡稱限製級)
月彥原本坐在壁爐前的軟沙發上,聽見她的聲音,便笑道:“優娜,你來了?我正在和朋友商量一些事情。你也進來坐坐吧。今天的蜂蜜紅茶味道不錯。”
語氣如常,像是真的在和朋友閒聊。
門口的優娜:……
——你這話是認真的嗎,月彥?
你們兩個鬼在裡頭商談大事,還喊她一個人類進去喝蜂蜜紅茶?她才是蜂蜜紅茶吧?一會兒血就被喝光了吧?
不過,她見慣了大場麵,這也算不了什麼。
優娜調整了一下呼吸,便從容地走進書房,在月彥身旁的軟沙發上坐下來。書房裡的留聲機正在放一張唱片,裡頭的女歌手還是叔父喜歡的那一位,唱的是《再見之秋》。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