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坦然地承認了。
“是的,我是女性。主公是這樣告訴我的。”她回答。
“喔?”三日月宗近的眼眸彎彎斂起。
他的眼睛很獨特,瞳色是漸變的夜空,從夜中到黎明的美色都可在其中尋見;更有一彎澄澈的月懸於其中。被他所注視的時候,便仿佛被月的光輝沐浴了。
“真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呀……哈哈哈……”他慢悠悠地笑起來,但卻並未顯得有多少詫訝,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不過,是女孩子倒也不錯呢。如果能學得一二白拍子,一定會是不錯的風景吧。”
“三日月殿還真的希望我去學習舞蹈嗎……”她苦笑起來,“我這樣的愚笨之人,隻會丟人現眼而已。”
正說著,門外響起了扣扣的敲門聲。移門一開,就看到老板娘的女兒阿誌紅著臉,跪坐在門前,說:“打攪了。我…是來陪夜的。”
這是貧窮地方不成文的習俗。如果旅客給的錢很多,那就包含了指要女人的費用;旅店裡原本就會有久住拉客的妓/女,她們會在夜晚降臨時去陪男人過夜。
不過,一般這種在旅店裡的妓/女都是年老色衰的女人;像阿誌這樣,身為店家的親女兒卻被派來陪夜的,那就是另一回事情了——
如果留宿的旅客是身份貴重的貴族,那店家就會讓自家的女兒去陪夜一晚。萬一有幸懷上了貴族的孩子,那這一家人都會跟著飛黃騰達。
許多平民家的少女懷著這樣的夢想,於夜晚時陪著貴介的旅客入眠。
有時,遇到格外英俊的年輕郎君,即使對方不是貴族,女孩也願意相陪。平安時代的男女風氣格外開放,這也算是一種獨特的體現吧。
優娜愣了三秒,問道:“阿誌,我有一事,很是好奇。”
“殿下請說。”阿誌的臉越發紅了。
雖說麵前這位殿下的打扮奇奇怪怪的,但他身上有盔
甲和太刀,那在平民眼裡,就是貴族家的武士了;運氣好的,還會是北麵武士那種貴人也說不準。
“這裡有兩個人。我和他,”優娜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三日月,低聲地詢問,“你是…來陪哪一位的?”
阿誌的臉上一片紅霞。
“殿下,您在說什麼話呢…當然是,二位都要招待啦!”
優娜:…………
她輸了!!
她好菜!!
她不行!!
她要努力向這位妹妹學習!
優娜扶了下額頭,無奈地笑起來:“雖說不想辜負你的好意,但我們今夜有事相商,你就回去休息吧。”
聞言,阿誌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嬌嗔道:“那明晚,我可以再來殿下這裡嗎?什麼重要的事,竟比女人還重要呢?”
“不,也不用了……”
好不容易,她才將滿麵傷心色的阿誌送走了。門一合上,優娜就忍不住吐槽:“三日月殿,您可真是招人愛慕呀。”
三日月宗近不置可否,笑說:“你可是錯過了肌膚之親的機會呢。”
明明是如此風雅高貴的人,張口卻說出了“肌膚之親”這樣奇怪的話。沒想到三日月宗近還有這樣的一麵。
“這場風雪不停,我們也無法找到剩下的人…哎呀,連你都感知不到的話,那我可就無能為力了。”三日月宗近徐徐地說道,“不如就在此地休息吧。他們很強大,倒也不必太過擔心。”
話雖不好聽,卻是實話。
這溯行軍所布施的風雪阻礙了靈識的搜尋,即使現在出門,也不過是在大雪裡迷路打轉罷了。
想到三日月出戰時迅速殺敵的身影,那堪比屠龍寶刀點擊就送一刀999你的時間非常寶貴是兄弟就來砍偶的殺敵效率,她也相當的放心。
三日月有多強,其餘的隊友就有多強,倒是不必太過憂慮。
於是,她抱著膝蓋,在一旁合目休憩。
因為窗扇漏風的緣故,她又是坐著,即使是入眠也極不安穩,時常會忽然驚醒。
隱隱約約的,她又回到了主公的夢裡。
天明明,夜月雪。漫無邊際的雪原上,一汪澄澈的湖水倒影著夜空與雪色。不同的是,被困在湖中央的人,卻並非是那位僧人,而是她。
“法師!你要救救我們啊!”
“法師!隻有您能救我們了!”
“隻要您割下仁敦親王的頭顱,我們就能活下去了!”
無數隻手從四麵八方地水下探出,重重地握住了她的衣袖與褲腳,將她向著水中拽去。冰冷的湖水漫了上來,浸的人身體發寒。
她有心想要掙紮,可那些水麵之下的手,卻是如此的沉重,每一條都猶如千斤一般。孩子、婦人、老人、武士、公卿,人人都將手臂伸出來,懇請著她。
隱隱約約的,似乎還有一道童聲飄來。那是年幼的仁敦親王,充滿哀傷地詢問著。
“法師大人,
餘非死不可嗎?”
“天明明,夜月雪。餘將死也。”
不——
您並非必須死去——
可倘若留下您的性命,不帶著您的頭顱上洛去,那那些侍奉著您的家臣,全部都要死去,這是法皇殿下的命令。
“謀反的仁敦,還有那些侍奉仁敦的家臣,二者必去其一。最下法師,你自幼撫育仁敦,就由你去取下仁敦的頭顱,展現你的忠心吧!”
這是法皇閣下在殿上發著重怒所下達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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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重重地漫了上來,嗆入了氣管之中。濃重的哀傷與悲痛之情,亦如湖水一般湧起,將人儘數包裹。
她倒吸一口冷氣,倏然睜開了眼,已是滿身的冷汗。
雪原、湖心、手、歌謠,全部不見了。她抱著膝蓋,徒然睜眸,目光觸及了狹小茶室的一角。衣袖上沾著血氣,有些鹹澀的鏽腥味鑽入了她的鼻尖。窗外有風聲,木頭的窗欞哐哐作響,夜色籠罩下來,四下一片昏暗。
“做噩夢了嗎?”
三日月宗近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她抬頭,看到紺色狩衣的付喪神正背朝著她,向窗外跪坐。他的背影筆挺而端麗,猶如夜晚的月霞。
“三日月殿……我吵到您了嗎?”她回過神來,聲音尚有些虛軟。
“沒有喔。隻是睡夢中的你你一直在喊‘主公’、‘主公’,…難免叫人擔心呢。”三日月宗近側過了身,偏頭一笑,發間金色的須穗流墜而下,隱隱散著華光,“需要我伴著你入眠嗎?日光。”
哈?
雖說還沒從噩夢中徹底回過神來,但她被三日月宗近的這個提議結結實實地給驚到了。
伴著入眠…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你看起來很吃驚的樣子呢…”三日月宗近慢悠悠地笑說,“雖說我更喜歡被人照顧,不過,偶爾哄哄年幼的孩子入眠,我這個老頭子還是能辦到的。”
……
是說在小區裡穿著汗背心踩著塑料拖鞋打著蒲扇哄孫子睡覺的那種老頭子是嗎?
打攪了。
她低歎了口氣,活動了一下因為久坐而發麻的腳腕,喃喃說:“我…做了個奇怪的夢,夢到主公,還有…一個叫做‘仁敦’的孩子…這些沒有見過的人,還有沒有見過的事情。”
“哦呀?”三日月一直微眯的眸倏然睜開了,竟然有著些許驚詫之意。
看著他的神情,優娜略一緊張,詢問道:“三日月殿,您是知道些什麼嗎?”
三日月宗近似乎略有無奈之意:“身為侍奉者,可不能對主公的過去太過好奇喔…這可是有些冒犯的呢,哈哈哈。”
“三日月殿,您果然是知道些什麼嗎?”她卻沒有放棄,小步挪到了三日月的身旁,輕聲地追問道,“我夢到了,主公的名號。他叫做——”
最下法師……
“噓。”
一隻修長的手指抵上了她的唇間,堵住了她即將說出的話。
“主公的名號,不可以說出來哦。”三日月宗近低下頭,聲音輕如訴說一個秘密。他微彎的眼裡,有著無邊的夜色與月輝,豔麗與風雅共存,“一旦得到了主公的名字,你就不再屬於你自己了。”
三日月宗近的話,令她有些困惑。
——一旦得到了主公的名字,她就不再屬於自己了?
她張了張口,還想再詢問,但三日月卻伸手輕撫了一下她的背,說:“睡吧。”
藍發的付喪神用手溫柔地攀住了她的肩臂,令女子的頭枕靠在了自己的膝上。旋即,他便如哄著晚輩入睡一般,輕緩地用手撫過她的脊背,慢慢地拍著。
“在這裡睡著的話,就不會再做噩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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