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微微地歎息了一聲。
“我本想說的是…你向名為‘靜’的女子學習舞蹈的事情。”僧人的聲音,格外的平靜,宛如自海麵之下的深淵間傳來,“三日月宗近說,你學習了很有趣的舞蹈,是講述仁敦生平的曲目。”
“……哈?”優娜麵色輕詫。
她沒想到主公竟然提起了這件事。
“我確實向靜禦前學習了舞蹈。”她說。
“那,不妨為我展示一番吧。”僧人說。
“……”她登時有些緊張起來,立刻拒絕了,“不,我隻是粗淺地學習了一日,所習得之物根本無法入眼,還是不要在主公麵前丟人現眼為好。”
僧人沉默了片刻,說:“無妨。我隻是……”他的聲音,倏忽渺遠了起來,“想看看後世的人,是如何說起仁敦親王的。”
原來是這樣嗎?
一片安靜,幽檀香在衣袖間彌散開。
單膝跪在下首的優娜沉默了片刻,說:“既然如此的話,還請主公不要見笑。我的舞技…實在是拙劣不堪。”
僧人點了點頭。
她站起了身,從腰間抽出了那柄檜木的折扇。她原本是想將這柄折扇作為禮物送給主公的,因此才將它一道帶來了,沒想到還能派上這種用場。
優娜閉眼,回憶了一會兒在靜禦前處學習的、簡短的舞歌,慢慢地抬起了手,擺出了即將開扇的姿勢。瓷白的指間捏著貝殼的扇柄,朱色的流蘇明晃晃地垂落下來,如一道搖曳的紅瀑。
“天明明……”
她試探著,唱出了最初的曲謠。
僧人緩緩抬起了頭,眸光似有怔怔。
“天明明,夜月雪。”
花
色乃隨時移遷,何物無色仍易改?
梅花難辨不得覓,隻緣雪降久方天,形似迷霧漫眼前。
扇麵展開,以群青和銀朱色描繪的青山之間,一輪紅日款款升起。她用折扇徐徐橫過身前,眸光低垂。
白拍子的舞姿講究嫻靜與風雅,質感猶如絲綢緩緩曳開。雖說她並不精於此道,但倘若隻是輕輕地揚起扇子,又小步上前展開折扇,那還是能辦到的。
而音律,則是她更為精通的東西。雖隻聽靜禦前哼唱了沒幾遍,卻已將這首歌謠銘記在心,能輕而易舉地唱誦出喉。
天明明,夜月雪。
持續飄零無所歇,飄降我宿間。
可是雲端彼方處,時值春日花滿開?
歌謠的最後是簡單的問句。即將死去的仁敦親王望向天空中飄零的雪,詢問那高天之上,是否為白櫻滿開的春日。輔以這句歌詞的動作,乃是向著觀客達以詢問之姿。於是,她收攏了折扇,將扇尖抵向了僧人。
紅色的流蘇輕晃,折扇穩穩當當地在主君的麵額前停下。僧人有些詫異地抬起了頭,目光凝向了她,張了張口,似乎是想回答她的問句。
“讓主公見笑了。”她卻收起了折扇,重新跪下了。
“已經……結束了嗎?”僧人喃喃地說,聲音有些飄忽,像是還未能從夢境之中醒來。
“正是。”
“……”僧人安靜地呼吸了一陣,說,“日光,你知道這首曲謠為什麼會出現嗎?”
“因為仁敦親王的故事太過令人遺憾了,才會有文人曲客忍不住進行了編排嗎?”她猜測道。
“是。”僧人說,“今代的故事,往往更少被傳唱;前代的憾事,才能更叫看客悲傷。曲謠之中更廣為流傳的,永遠都是已經過去了的、無法扭改的故事……日光,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優娜的目光一滯。
主公是想告訴她,這首歌謠中發生的故事都已經過去了,不應該再有所執著,是嗎?
可是,主公的夢境卻分明是相反的。主公被永遠地困在這首歌謠之中,一遍遍地麵對親手撫育大的仁敦親王之死。他的夢是無儘的黑夜與寒冬,哪怕現實世界之中是炎陽高照的夏日,他的周身也隻有夜月與雪。
他告訴她“不要執著於前事”,但他自身明明還被困在前塵往事之中,泥足深陷,無法脫身。
她輕顫了下眼睫,低下身,恭敬地說:“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主公。”
僧人慢慢地撥弄起了腕間的佛珠,又說:“日光,你考慮過…恢複女子的身份嗎?”
?
啊?
哈??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優娜有些傻了。其一她沒想到主公的話鋒轉的那麼快,其二她沒想到主公竟然一直知道這件事啊!
“呃…啊…回稟您的話…暫時沒有考慮過。”她這麼回答。
“這樣啊。”僧人慢條斯理地說,“那從今日起,你就恢複女子的身份吧。”
???
這又是怎麼回事?!
雖說小優娜頭頂有許多大問號,但主公之命大於一切,她先壓下心中所有盤旋的疑惑,恭敬地回答道:“如果是您的命令的話,那我就會遵守。”
“好。”僧人頷首,說,“你可以回去休息了。……很不錯的歌舞,希望日後還能欣賞。”
能夠得到主公的誇讚,她覺得已經很值了。
“那麼,日光長光告退了。”
///
腳步聲後,日光長光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上。近侍數珠丸恒次移開了推門,悄然出現在了主公的麵前。
“主公。”他向著僧人行禮。
“繼續抄寫經文吧。”僧人對近侍這麼說,“特地停了下來,卻隻是做了一件滑稽的事情。”
“滑稽的事情?”數珠丸執起了筆,詢問道,“主公的意思是……日光長光的事嗎?”
僧人撩起禪擺,低聲說:“她一直出現在我的夢中……難免令人在意。”
夢和夢綿延不絕,長此以往,就無法再將她當做普通的孩子來對待了。
讓她恢複自身的身份,這也是一個對他的忠告:這孩子和其他的付喪神不儘相同,若不好好照料的話,恐怕會造就一段不應當的因果。
“繼續抄經吧。”僧人拿起了筆,將毫尖浸置入了墨團之中。
///
離開主公的居所之後,優娜朝著長船派刀劍的房間走去——“恢複性彆”這樣的事情,果然還是該第一個告知自己的家人為好。
“兄長?你在嗎?”她敲了敲燭台切的門。
“啊…日光嗎?”移門開了,露出燭台切高大的身影。他手捧著一本書,仔細看,封麵上寫著《主婦的廚房製霸秘笈~征服所有頑皮孩子的胃》。
優娜目光複雜地看著那本書,走近了燭台切的房間:“兄長…有一件事,我想告知於你。”
看她神色這麼嚴肅,燭台切放下了廚藝書籍,正襟危坐,問:“怎麼了?”
“主公希望我可以恢複女性的身份。”
……
……
“哈——?!”
燭台切露出了極度震撼的表情。
他麵色僵硬震愕地望了一會兒優娜,旋即眉頭皺起,比劃著手,問道:“你是不是聽錯了?主公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我怎麼記得本丸裡,隻有哥哥我知道這個秘密呢……”
“啊……這一點,我也不清楚。”她露出困惑的表情,“主公隻是把我喊了過去,平淡地告訴我‘今天起,你就恢複女性的身份吧’,然後就讓我退下了。”
燭台切光忠的表情愈發複雜了。
——怎麼會這樣?!可惡,原來主公竟對此一清二楚嗎?!
“不愧是主公……”燭台切握緊了拳頭,忍不住發出了痛苦的讚歎之聲,“果然能體察到一般人無法體察的內情……”
“……倒也不必這麼見縫插針地吹主
公啊,大哥。”=;;;XS
“可惡……”燭台切緊握著拳頭,表情愈發掙紮了,“說實話,我是一點都不想履行這條命令的,這也太危險了!”一旦公布了日光是女孩的話,會有多少好奇的目光湧過來啊!而且一期一振會更堂而皇之地靠近日光的吧?
“可是,這是主公的命令啊。”優娜提醒道。
燭台切的表情愈發掙紮。
“我明白,我明白。”他克製著手背的青筋,露出沉痛的神色,說,“既然如此,那也沒有辦法了,隻能遵循主公的命令。”
旋即,他走向了櫥櫃處,陡然拉開了移門,語氣一改,竟然陡然興奮起來:“既然你要恢複女兒身了,那就來看看這些裙子吧!”
拉開的櫥櫃門後,陡然放出一片仿佛抽到了SSR一般的金光,差點閃瞎優娜的眼睛。
但見櫥櫃之後,掛著、疊著、塞著無數件女裝,水手服、紅色的皮革短裙、白色的棉布連衣裙、黑色的女士棒球衫、豹紋小背心、珠片羽毛長裙、灰色的西裝短裙、大正風的袴裙……應有儘有,什麼畫風都有。
優娜:……………………
????
</>作者有話要說:u:我喜歡……
171: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主公:?
///
171:希望你恢複女性身份的那天,遲一點到來。
主公:今天就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