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法師選擇親手割下了仁敦的頭顱。這就是糾
葛著最下法師的夢魘。
倘若想要將主公從這個夢魘之中解救而出,讓他不再被那片高唱著“天明明、夜月雪”的荒原所包圍,那能做的事情便隻有一件——回到過去,改變曆史。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她就有些吃驚。對於付喪神而言,“改變曆史”幾乎是不可想象的,因為這代表著“招致暗墮的可能性”。
但是,一想到能令主公自那虛無的夢魘之中解脫,她又覺得這一切便都是值得的了。如果她折斷了,那於本丸而言,也並非什麼大的損耗。但若能為主公儘忠,則是她一生之幸。
優娜立在池塘邊,麵色漸漸凝住。她微微呼了一口氣,抬起頭來,恰見到天上有一彎月。主公的夢裡也有著這樣的月,清冷而高遠。
她想了想,沒有回自己的房間休息,而是到了兄長燭台切光忠的房前,輕輕扣了扣門。因為時間還早,燭台切很快出來了,問:“怎麼了?”
說著,燭台切就望向了主公居所的方向,喃喃道:“不知道主公的身體如何啊……主公可是基本沒有感到過身體不適。好端端的,怎麼回事呢?”
她說:“也許過一段時日便好了吧。”
主公並非真的身體不適,是在入道與否的問題上感到猶豫不定。這不是一兩日能茅塞頓開的問題,些許得留一段時間讓主公慢慢恢複吧。
“燭台切哥,能陪我喝酒嗎?”她問,“好久沒和兄長一起喝酒了。”
“啊…沒問題。我去廚房看看,你在這裡等我。”燭台切說著,側身朝廚房走去。
她點了點頭,便在走廊上坐下來,安靜地等著兄長歸來。沒一會兒,就看到燭台切的身影回來了。他一邊走,一邊端起手中的酒盞,說:“抱歉,上次那種啤酒沒有了,隻有這種清酒,可以嗎?”
清酒,也行吧,喝不醉人,有點甜,嘗個意境而已。她點了點頭,說:“今夜月色很好,我們就坐在這裡喝吧。”
燭台切在她身旁跪了下來,笑了笑說:“怎麼?突然如此憂愁的模樣。是第一次見到主公身體不適,又恰逢你擔任近侍,所以擔心了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很久很久以前,主公也會這樣,但最終還是好起來了。”
“是因為身體不適嗎?”她詢問道。
“是的。”燭台切說,“好像是感了風邪吧!就算是主公,也會生病呀。”
“原來如此啊……”她苦笑著搖了搖頭,將酒液注入酒盞中,端起了酒盞。
天上的月半掩在雲間,似乎沉睡了,又似乎是夢寐剛醒,灑落著寂靜的清輝。庭中的竹在輕輕地搖著,葉片發出悄悄的風響。
“不知不覺間……我來本丸似乎已經很久了。”她飲了一口清酒,聲音喃喃。
“是啊。”燭台切坐在她身旁,語氣溫和,“剛來本丸的日光,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看起來相當可愛呢。”
“啊?”她有些奇怪於燭台切的措辭,“沒想到我在兄長的眼裡是這副模樣的啊。”
“是
。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燭台切凝視著手中的酒盞,“現在的日光,已經是主公的近侍了,不是嗎?”
“……嗯。”她沒好意思說自己這個近侍乾的不稱職,上任第一天就被主公安排了馬上撤職,由壓切長穀部來接任。
“看著你現在的樣子,還稍稍有些成就感呢。”燭台切說。
她沒回答,而是轉身投入了兄長的懷抱。燭台切順手攬上了她的肩,慢慢地撫了一下,低聲勸道:“好了,不用太過擔心主公。他是個強大的人,所以才會成為我們的主公。”
她悶在燭台切的懷裡,小小地點了下頭。
燭台切光忠的身上有很好聞的氣味,她說不出來這是什麼味道,隻是覺得很合意,不禁想要往他懷中沒入更深。而燭台切也沒有製止她的行為,很熟稔地摟住了她。
片刻後,她在燭台切的懷中問:“兄長,如果有一日,我不見了…會怎麼樣?”
“嗯?”燭台切眨了眨眼,不明白她為何問這種問題,“怎麼會呢?日光,你會和我,小龍景光,大家,還有許多沒有到來的夥伴一起,永遠都生活在這裡的。即使受傷了,主公與藥研也會修複你;哪怕是遇到了檢非違使,也有禦守保護著你。你是不會消失的,我也不會。”
她抬起了頭,望向自己的兄長,說:“可是,我的本體…已經不見了,不是嗎?”
日光長光在明曆大火間燒失了,此後下落無蹤。沒人知道它到底流去了哪裡,在何處生鏽廢棄,又或者在某年一起沉了海,還是說乾脆在大火中徹底毀滅了。
“哎呀……這個……”燭台切似乎有些無奈。他撩起了她額前的發絲,安慰道,“本體是本體,付喪神是付喪神。”
可她似乎仍舊是耿耿於懷的模樣,還在執著地問:“如果我真的消失了呢?大家還會記得我嗎?”
燭台切沒辦法,試著做了這個假設:“當然會,還會很傷心。一起戰鬥過的日光長光不見了,我們會為此難過的。”
所以,他絕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的。如果主公要派遣日光去往十分危險的戰場,他一定會竭力阻止,如此,便沒有了日光被折斷的可能性。
他的話說的鄭重,優娜輕然地歎了口氣。
話至此處,便已差不多了吧。
這樣想著,她揚起頭,對燭台切光忠笑說:“兄長,您是個溫柔的人。”
她的誇讚來的猝不及防,燭台切微怔,心底又浮上了微妙的感覺——日光長光極化修行回來那日的感覺——他覺得,眼前的人似乎有些走遠了,去向了他未知的、不可觸碰的所在。這令燭台切稍稍有些不安,但又總覺得是自己多慮了。
日光就在這裡,她會去哪裡呢?
她會和本丸的大家一起……會和自己一起,永遠留在這裡的。哪怕刀的本體已經燒失,或者沉海,或者鏽為廢鐵,或者不複存在……但是,身為付喪神的大家,還是會在一起。
“日光……”他低語著。
“啊,
對了。”優娜忽然想起了什麼,說,“一期一振先生是不是又去大阪城了?”
“好像是的吧。”燭台切回答,“今天早上又帶著弟弟們去了大阪城……大概會在四日後回來,所以還不知道主公身體不適的消息呢。”
聽她主動提起一期一振,燭台切到底有些緊張,問:“怎麼了?一期一振有什麼讓你在意的嗎?”
“沒有、沒有。”她笑了起來,“隻是之前一期一振先生說,想要和我並肩作戰什麼的,我想和他道歉呢,因為沒法和他在同一個編隊裡了。”
“這…你不必道歉吧。”燭台切對一期一振的請求暗暗有些不滿。沒想到一期一振竟然背著他,私底下對日光說這些話——“我想和你並肩作戰”什麼的——未免太陰險了。他咳了咳,說,“你是近侍,當然不可能和他一起戰鬥啊。就算不是近侍,你也會是隊長。一個隊伍不能有兩個隊長,這是當然的吧?”
她笑起來,點頭說:“也是呀……但總覺得不好意思呢,煩請兄長幫我和他道歉。”
“沒問題。”燭台切說。他明白,日光一定是不想再見到過於熱情的一期一振,才拜托自己去轉述歉意的。他才不會給一期一振多一個與自家妹妹相處的機會……!!
“今天說了奇怪的話,抱歉。”優娜站了起來,向他道歉,“因為主公身體不適的緣故……免不了胡思亂想,讓兄長擔心了。”
聽她這麼說,燭台切微微舒了口氣。
“那就好。”他說,“早點休息吧,日光。明天起來,又會是嶄新的一天了。”燭台切光忠望著她,黑色的細碎短發被夜風慢慢吹亂。這位她來到本丸第一個見到的人,正坐在那裡遙遙地望著她笑,眼底有溫柔的金暉浮動。
“嗯。”她點頭,慢慢笑了起來,“那我要走了。再見了,燭台切哥。”
與兄長作彆後,她循著月色下的小徑,慢慢穿過寂靜的庭院,向著空無一人處去了。她要做的事情很簡單,解除主公的心魔,令主公從那個夢魘中解脫出來——
修改曆史,讓手刃仁敦親王者,由最下法師變為旁人。如此,主公既全了撫育與主仆之恩,又不曾奪取那些家臣婦孺的性命。
此為兩全之策也。
她揚起頭,天上有一輪彎月。依稀之間,似乎有孩童在清唱著歌謠——
天明明,夜月雪。
花色乃隨時移遷,何物無色仍易改?
梅花難辨不得覓,隻緣雪降久方天,形似迷霧漫眼前。
天明明,夜月雪。
持續飄零無所歇,飄降我宿間。
可是雲端彼方處,時值春日花滿開?
</>作者有話要說:光速死遁,留下一地缺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