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蝶是個性格颯爽有趣的女子,她從信長處聽聞了優的事,竟相當想見見這位大膽又奇妙的女郎。
“歸蝶大人竟是這樣的反應呀?”女子的幻影在信長的身旁跪坐了下來,伸手替他斟酒,姿態嫻靜而溫馴,仿佛已在這位霸主的身旁侍奉多年。
信長望著她的側顏,喃喃道:“你還是年輕時的模樣呢,而我已經漸漸老去。再過不久,我就會變成白發蒼蒼的老頭子吧?”
女子沒有答話,隻是笑著望著他。
信長努力地回想著十五歲那年發生的事——他奉命迎娶美濃國的公主齋藤歸蝶,但歸蝶卻被麵前這女子冒充了。他抱著試探的態度,將她當做真正的歸蝶來對待,帶她騎馬去看了那古野城的夕陽,還令他試了試那時才方傳入尾張國的鐵炮。阿優似乎很有鐵炮的天賦,初初使用,就擊中了水缸的正中心……
那時的自己也還年輕著,是少年人的模樣;不像現在,頭發間有些白絲,麵龐也漸漸有了溝壑;脫衣就寢時,看到身上縱橫的舊疤,總能想起過去經曆過的無數場戰爭。
“優,你離開了那古野城之後,去了哪裡?”他問。
他實在有些好奇。
真正的歸蝶被找回來之後,優便在一夕之間消失了,遍尋不得。無論派了多少家臣去找她,都沒有得到到她的線索,就仿佛世界上根本不曾有過這樣一個女子罷了,又或者那隻是他少年時的一個夢。隻是時間久了,他錯將夢當做了真正發生過的事情。
但是,女子
也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隻是笑著看著他。
信長端起酒盞,眼前一晃,她的容貌似乎也在模糊與清晰之中變幻著。他猜到了,這女子是自己醉酒後眼前的殘影,如此,她才無法回答出自己不知道的問題,隻能答出他知道的東西。
“罷了……”信長放棄了向她詢問。他注視著她安靜的笑顏,又想起了許多少年時的事,一時有些收不住,絮絮叨叨地說起來。
“你說歸蝶是會陪伴我一生的女子。後來她嫁來後,我發現她確實相當有本事,是個很厲害的女人。我們成婚三十多年了,我始終這樣覺得。”
“我年輕的時候,你說過,終有一日,我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平安樂土’。如今我建起了這座城池,取名為‘安土’,恰好契合了此意。”
“安土城的夕陽落日也很好看,但那古野城的夕陽似乎更有韻味些…”
“我有了許多孩子,長男信忠很能乾,派上了不少用場。但是他對鐵炮不在行,比起鐵炮,還是更喜歡舞刀弄槍的。我常和他說‘這樣是不行的’,遲早有一天,鐵炮會令刀與槍消失…他卻不怎麼放在心上。”
“天主教,這是我後來才接觸到的東西。西洋傳來的那些東西很有意思吧?”
信長絮絮叨叨地說了許久,女子隻是安靜地坐著,笑著傾聽。遠處的琵琶湖靜靜地泛著波浪,水鳥發出細細的鳴叫,在水波上穿行。等信長終於說罷了,她便用一雙清透的眼望了過來,點了點頭,道:“我都知道了。”
安靜片刻,她笑眸愈彎,說:“知道信長大人一切都好,我已滿足了。”
信長聽著,緩慢地呼了一口氣。
“信長大人,信長大人。您醒了嗎?”有侍從在背後呼喚著,織田信長揉了揉額角,從醉意裡慢慢醒了過來。那侍從還在喚著他,道,“宴會快要開始了,長濱殿和阪本殿都已經來了,您要下去嗎?”
侍奉的小姓森蘭丸與森蘭芳,在門扇外持刀恭候著。信長看著他們熟悉的臉,像是被人從夢境中拉回了現實。他轉過頭,望向方才優所坐的位置——那裡空空如也,並無什麼女子的幻影,遠處的琵琶湖依舊散著瑰麗的日光,波濤起伏。
“算了……”信長說著,站起了身,“走吧。今天興致好,不如…就由我親自為大家來上一段能劇吧。《敦盛》,如何?”
森蘭丸在門口應聲道:“榮幸之至。”
“哈哈哈哈……”信長笑了起來,“這首幸若曲,總是百聽不膩啊。”說罷了,他便攜著隨從,向著天主閣下走去。
他身後的酒盞處,留下了一支女子所用的牙柄檜扇;那檜扇安安靜靜地靠著酒壺,無聲無息。
</>作者有話要說:信長有意,優優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