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你二十三(1 / 2)

千鈞一發之際, 席清音幾乎下意識的衝向衣櫃,邁著步子就要窩進去。

他以前可沒有經曆過這種尷尬的情況,隻不過經常道聽途說聽到人們在捉奸在床時,最好的容身地點就是衣櫃。這個地方幽暗而隱蔽,隻要不發出聲音,等主人睡下來再逃走的成功率還是很大的。

抱著這樣的念頭躲了進去,藏了兩三秒鐘他自己就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先不提現在的情況和‘捉奸在床’區彆極大。飛行器裡麵的衣櫃大而開闊, 隻是一次小小的出行這人就帶了不下於幾十套衣服, 全部都掛在橫杠上, 每一件衣服都被熨燙的服服帖帖,之間一般間隔幾厘米的距離。

這個不是要點,問題是即便如此卻還是無法填滿衣櫃, 席清音窩在裡邊隻覺得特彆開闊, 一點也沒有擁擠的感覺, 他甚至可以四仰八叉的躺倒在衣櫃裡邊睡一覺,環境簡直不要再舒適一點。

這還了得,外邊的人要是打開衣櫃, 不是第一眼就能瞅見他麼?

剛剛好外頭擰門把的人貌似受到阻礙, 擰了半天也沒有擰開。

席清音深吸一口氣,打開櫃門, 衝向廁所,關上廁所的門,所有動作一氣嗬成,直到站在昏暗廁所裡的時候, 他的心臟還在‘砰砰砰’瘋狂跳動,額頭的虛汗凝了一滴接著一滴。

下一秒鐘,是鑰匙開門的聲音。

心跳越來越快,映入耳朵的不是熟悉的溫潤聲線,而是幾道歡快的女聲。

幾個人走來直衝衣櫃,將裡麵的衣服拿出來熨燙,席清音下意識的就鬆下一口氣。

還好他沒有躲到衣櫃裡。不管怎麼說,被女仆發現行蹤總要比被容雲景發現好的多,普通人說他活過來了可能沒有人相信,太子殿下的威望就不一樣了。

要是這位太子殿下太過於欣喜若狂,不管不顧的在社交網絡上嗷一嗓子,那麼鬆息涯下頭尋他屍骨的人群又要壯大幾分。為了減少不必要的勞動力,席清音霎時站的離廁所的磨砂玻璃遠了許多,幾乎要貼上另一邊的牆壁。

靈貓族的好耳力在這個時候又體現出來了,隔了一道門他都能十分清晰的聽見門外嘰嘰喳喳的討論聲,準確來說,是‘吃瓜’的聲音。

聽起來溫溫吞吞的女聲說:“哎……這次殿下沒有隱瞞身份參加拍賣會,肯定有不少人上來敬酒。聽拍賣會的姐妹說,殿下這次喝了好幾盅葡萄釀,還有各種各樣的水果釀與茶釀……”

古往今來拍賣會上的酒文化都很可怕,席清音睫毛微顫,眸中流露出一絲同情。

另一道語速較快的女聲打斷說:“那你可能隻聽了一半的消息。想想看,以殿下那種尊貴的身份,他要是真的不想喝酒,誰有那個膽子真的不依不饒的纏著要他喝。”

察覺到自己被反駁,溫溫吞吞的女聲霎時激動起來:“可是殿下確實喝許多了呀!”

那人又回:“喝了許多,是因為殿下心中不忍,隻能主動喝酒排解。”

心中不忍?

這話說的,不僅外頭的人懵逼,處於一牆之隔的席清音也忍不住開始認真思索起來。

心有不忍到想要喝酒排解……恐怕得和金孔雀今夜想拍賣的東西有關!

想想看,抵押了好幾套房產換的一筆金額巨大的‘快錢’,雖說席清音相信以帝國月光的能力,這幾套房產很快就能回到他的手中,但就衝著這急急忙忙的抵押,也能看出拍賣會上的東西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所以到底是什麼東西,竟然會讓容雲景做到這個地步?

門外女仆很快給出了解答。

“聽人說這次有人帶了上百幅席畫師的作品來拍賣,心中喜愛的畫師作品被這樣糟踐,你說殿下這心裡能好受麼。”

“天啊,上百幅?!”

席清音抬眸,眼睛隨著外麵的驚呼緩緩瞪大,同樣有些不敢相信。

說話的人也是咂舌不止:

“對!一百多張畫一並拿上拍賣台,幾乎每一幅都屬於禦畫作品中的上乘之作,一幅接著一幅,連在一起的精神力波動幾乎是排山倒海之勢。《即興31號》、《吉普賽女郎》,包括《午後的宴會》這種席畫師自己都舍不得賣的畫作都在其中,今天上半夜看到這景象的姐妹們全部歎為觀止,說是戰場助力都不過如此,場麵可壯觀啦。”

席清音繃緊下顎,貼著冰冷的牆麵,渾身上下的血液似乎也被帶著冰涼了起來。

《午後的宴會》是他十六歲生日所作的油畫,畫的內容是當天白天陶李言、魚養年,還有他坐在柵欄裡野炊,天色大晴,柵欄外還杵著幾個家族的小輩,牙口還沒長開,奶聲奶氣的扒著欄杆叫喚。

那是他參戰以前最美好的回憶之一,畫作珍貴之處不在於筆觸有多高明,也不在於精神力波動有多駭人。與他無數幅畫作比起來,這幅畫似乎隻是其中較為平平無奇的一幅作品,然而這卻也是承載了他最珍貴回憶的畫作。

這幅畫一直被好好的收在山崖彆墅的最深處,由管家伯伯照看。包括女仆口中的《吉普賽女郎》、《即興31號》,這些也都被劃分成非賣作品,怎麼會忽然流落到拍賣場。

席清音皺眉不止,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

現在市麵上擁有上百幅他的作品,除了個中特例容雲景,恐怕也就隻有……管家伯伯。

想到這裡,他抿進唇線,腳步虛浮的靠住背後的牆麵,半天直不起身子。與此同時,外頭的歡快談話聲一下子就轉化為利刃,一下又一下狠狠地衝著他心口戳。

“得是什麼人對席畫師失望到這個地步,竟然將百幅存貨全部拋售了出來。難不成也是為了兩個月以後的黑市競拍會籌錢?”

“你不知道,現在好多粉絲都脫粉,席畫師的畫作要麼就是被變賣,要麼就是被聚眾銷毀,當然,這些畫最後都落到了殿下的手中。聽說現在市麵上已經沒有席畫師的畫售賣了。”

“沒有就沒有唄,應該也沒有人稀罕他的畫吧?”

“這可不一定哦,明天就是禦畫師協會預言的最後一天,聽人說他們決定明天早上就發布消息,技術人員今晚加班加點維護係統,看樣子是怕星網過載而崩潰。唉,我感覺禦畫師界可能又要大混亂,就和之前槍手事件一樣。”

“算了,說這些也和我們無關,彆討論了,還是乾活吧!”

……誒誒?你們怎麼就不說啦?

席清音頓時憋著一口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彆停下來呀,他還想再聽一點兒,星網上的消息亂七八糟,也不知道真的還是假的,這些人在容雲景身邊做事,聽到的小道消息總要比網上的捕風捉影來的可信。

打個比方,剛剛女仆口中的‘黑市競拍會’,就是一個全新的突破方向。

席清音還眼巴巴的希望她們能再多說幾句,結果這幾人又聊了幾句八卦,譬如這次拍賣會上誰把小妾帶來出席被人瘋狂奚落啦,哪個腳踏n隻船的人儲備糧們全坐到一個桌子上啦……

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以後,門外姑娘們的話鋒忽然一轉:

“殿下最愛乾淨了,回來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沐浴更衣,絕不留酒氣。你去盥洗室看一下各種洗浴設備是不是能正常使用。”

席清音當即一愣,腦子飛速運轉,心算了一下貓貓麵具的剩餘時間。

大約還有一分半鐘。

磨砂玻璃外的腳步聲逐漸接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他的心坎上。心跳隨著腳步聲的頻率一直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席清音眯起眼睛,快速打量起周遭昏暗的環境。

飛行器裡麵的廁所與金疙瘩的不大一樣,後者是貼切宮殿形式,每一寸土地都仿佛鑲嵌著真金白銀與鑽石,從上到下寫儘‘壕’字。而飛行器即為臨時居所,整體的裝潢風格則更要貼近大眾審美。

這裡大約有15平方米大小,四周光光落落的,幾乎沒有什麼阻礙物,摸上牆壁,上頭還有冰冰涼涼的金屬感。如果非得用一個成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一覽無餘。

藏在哪裡好,藏在哪裡好呢?!

席清音踮起腳尖,耳朵裡是愈來愈大的腳步聲,眼前視線一片昏暗與模糊。看見磨砂玻璃上的黑影子越靠越近,他下意識看向位於盥洗室中間位置的浴池。

那裡是凹陷下去的,裡頭的水一直由機器控溫與清潔,相當於一個移動的活泉。

說實在的,如果非要見人的話,席清音長年裝逼都有了慣性,他並不是很想以一個濕漉漉落湯雞的形象見人。

然而現在是非常時刻,既然沒有更好的躲藏方案,他也就隻能委屈自己,快速跑到活泉周圍,抬腳入水就要往活泉中心走。

靈貓族天生就要比人族矯健的多,如果不是害怕拖拖拉拉的古風袍服攪和出水聲,席清音甚至能走的更快一些。等黑影子幾乎已經在磨砂玻璃上照映出人型的時候,他剛剛好走到活泉的最中心,捏起鼻子就要往下蹲。

這個時候,門外的身影卻忽然停頓了下來,一動不動。

……該不是聽見水聲了吧?

席清音緩慢下蹲,遲疑的留一雙眼睛在水麵外,默不作聲的看著磨砂玻璃。

門外傳來恭敬的女聲:“殿下。”

席清音眼角微微抽搐,心道早知道就不下水了。真的迫不得已暴露身份了,他還想給小粉絲一個好的初見印象呢!

下都下了,說什麼也得藏好。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又往下沉了些,跟個神棍一樣在水裡掐指算時間。距離貓貓麵具失效應該還有一分鐘左右,越靠近這個時間點,席清音的心裡就越提心吊膽。

要是還有個上十分鐘他還不至於這樣擔驚受怕,準能直接將生死置之度外,但就是差了這麼臨門一腳,才更讓人不想功虧一簣。

門外傳來一聲低沉的‘嗯’,嗓音有些沙啞,又帶著幾分疲憊。頓了頓,他又說:“你們先出去吧,今晚早些睡。”

“是,殿下您也一定要早些休息。”女仆們聲線透著濃濃的擔憂。

一陣響動傳來,門合上的聲音極小,房間內陷入一陣死寂。

“……”房間內傳來脫去外袍的聲音。

席清音繃緊下顎,感覺現在的情況就和‘薛定諤的貓’一樣讓人糾結,他半蹲在水中,因為不確定房間裡的人到底會不會進來,一時之間站起來也不是,沉下去也不是。

越接近貓貓麵具的失效時間,席清音心中緊繃著的那根弦就越放鬆。

直到他滿腦子想著‘哎呀就隻剩30秒了混混應該就能過去吧’的時候,門外的人卻毫不留情的給了他致命一擊。

在還剩十幾秒鐘的時候,容雲景仿佛被人下了降頭,直直的衝著這邊走。

洗手池的水龍頭似乎沒有關緊,有水滴一點一點打在金屬上的聲音,在此時此刻被無限的放大,似乎每一下都重重的錘擊到席清音的心頭,連帶著他的大腦一陣陣的發昏。

莫名的,席清音想到不久前女仆說的那一句話。

——殿下最愛乾淨了,回來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沐浴更衣,絕不留酒氣。

竟然要因為這個問題暴露嗎?!金孔雀您他喵為何那麼愛乾淨啊啊啊啊啊!

‘15、14、13、12……’

隨著心中的倒數,席清音抿緊唇,整個沉入水中,貼著活泉壁一聲不吭。

‘6、5、4……’

哢噠——

容雲景推門而入。

糟了!時間還沒有倒數完!

席清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過很快的,他的心就像過山車一般,剛坐到山的頂峰,又驚魂未定的跌落回原地。

實際上容雲景看都沒看彆的地方,他進來以後直直撲向洗手池,埋著頭乾咳了好多聲。

聲聲撕心裂肺,聲聲透骨酸心,光是聽著都讓人覺得耳膜鼓動,連帶著旁觀者的心臟也跟著砰砰作響,抽搐不止。

席清音小心翼翼的從活泉中冒頭,用人類的身體,以及人類的視覺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觀察容雲景這個人。

他看起來很痛苦,還喝了很多酒,往日裡的溫潤與貴氣通通不見,隻從背影倒是能看出幾分鬱結與狼狽。這和傳聞中的‘帝國月光’慢條斯理的華麗形象可謂是天差地彆,看著隻讓人覺得心疼不已,隻想好好抱住他,安慰一番。

三秒鐘以後,水聲嘩啦,貓咪浮在水中。

“喵嗚嗚嗚嗚嗚嗚!!!”貓咪瞬間淒厲的慘叫聲響起來。

天啊,他忘記一件事情:人腳能及活泉地麵,貓的爪子可不能!

身後響起急躁的拍水聲,正趴在洗手池邊埋頭乾咳的容雲景動作一頓,茫然的回頭看。

活泉中,貓咪正踩著水瘋狂撲騰,倒是也沒有往下沉,它甚至撲騰著撲騰著,最後竟然緩緩往活泉‘岸邊’靠。

看它隻是嘴上叫的淒慘,行動上沒有什麼危險,容雲景很快便放下心,抽出抽紙慢條斯理的擦嘴巴,一邊折起紙巾,一邊默默圍觀這個貓界的‘戲精’。

幾秒鐘後,直到貓咪踩水上岸,容雲景輕眨雙眸,抿著唇笑了一聲。

你你你你……你竟然還笑的出來?剛剛真的是白心疼你了!

貓貓氣急的衝到容雲景腳跟邊,二話不說一陣晃腦袋,瘋狂抖水,拱著背就要將身上的水往他褲腳上蹭。

哼哼,愛乾淨是吧,叫你愛乾淨!

容雲景反應極快,兩隻手用力一撐身後的洗手池,毫不費力的坐在了台子上。從旁邊的紙巾盒中抽出一張紙巾,他晃了晃手,紙巾隨著指尖微小的弧度飄蕩不止。

貓咪眼神亮晶晶的憋了兩三秒鐘,在種族天性前很快敗下陣。它前爪揚在空中,後腳立起來一蹦一蹦,想要捉住紙巾,每每即將抓住之時,那紙巾就迅速地從他眼前一閃而過,活像一隻滑溜溜的魚兒似的。

看著眼前活蹦亂跳的貓咪,容雲景緊皺的眉頭終於緩緩舒展開來,垂著眼簾彎下眼睛,半隻手撐住臉龐輕笑道:“看來養你還是有點用處的,至少還能逗我開心。”

貓咪抓紙巾的動作戛然而止。

糟了,被這隻金孔雀給愚弄了!

意識到這一點,它氣呼呼的側過身子臥趴在地上,想了想,又不甘心的轉過腦袋,拿‘遲早有一天我sa了你’的奶凶眼神看著容雲景。

後者悶笑了好一會兒,眉間的鬱結終於緩緩消散殆儘。

坐在洗手池又逗了貓咪一會,在發現貓咪真的已經決心不理會他了,容雲景終於頗為惋惜的停止幼稚的行為,轉而伸著大長腿跳回地麵上。

一腳從貓咪腦袋上跨過,又在旁邊的牆麵上摸了一會,而後廁所的燈被‘啪’的一聲打開,視線重回光亮。

貓咪張大圓溜溜的眼睛,猛然仰頭怒瞪著這隻花裡胡哨的金孔雀,在看到金孔雀臉龐的一瞬間,他忽然愣在原地。

之前燈光昏暗看的還不大清晰,現在光一亮起來,容雲景的醉態藏也藏不住。

他本身就生的極白,是天生的冷白皮膚色。喝醉的時候雙頰沾上兩坨紅暈,看的十分顯眼。額頭有幾滴滲出的薄汗,笑的時候眼睛彎彎的,裡頭好像有小星星跟著一閃一閃的,看起來秀色可餐,也很……讓人心動。

以前席清音隻在鏡頭裡看過容雲景,又或許是什麼重大典禮會碰麵,不過那個時候他也隻是在嘉賓席位遠遠的瞄上兩眼。

記憶中,容雲景總是前呼後擁,無數人伴在他身旁鞍前馬後,替他安排好許多事物,而他本人隻需溫潤的勾起唇角,衝觀眾席揮揮手,就會引來大片少女的尖叫。

何其雍容,又何其官方。

他站在原地,一言一行就是帝國的臉麵,就直接代表了帝國。就好像親朋好友中的‘優等生’,自帶一種渾然天成的真空帶氣場。

明明笑的很溫和,卻始終有一層薄薄的膜在隔絕著,時時刻刻的提醒著人們:啊,這是帝國月光,是獨屬於帝國的榮耀,是你一輩子也接觸不到的存在哦。

現在不一樣了,帝國月光從鏡頭前走出,一步步走到眼前,雍容尚存,官方不再。

此時此刻他就隻是他,隻是那個有點小傲嬌,卻又真心實意喜歡著他的金孔雀。

“謝謝你。”容雲景將濕漉漉的貓咪捧到眼前,與視線平齊的地方,頓了頓,他說:“本來今天心情有點不好。”

“……”鼻尖縈繞滿滿的果酒醇香,貓咪眨了眨滾圓的豎瞳,一聲不吭的盯著他。

其實在女仆說容雲景主動喝了許多酒的時候,席清音大概就猜出了他可能心中有些小情緒。不過也許是沒有相似的‘追星’經曆,席清音並不是很能理解這種感受。

在他看來,既然容雲景這次買畫的目的已經達成,那麼就應該開心才對。想要的東西到手了,為什麼還會心情憤懣的喝酒呢,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麼?

被容雲景一路抱回房間,貓咪眼睛掃了一下房間角落擺放的墨水,下意識呼出一口氣。還好剛剛他偷的不多,看著不怎麼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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