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野豬(2 / 2)

就算是家裡人不問不查,隊裡人家都住得近,戶戶半乾稀糊吃不飽,你老曹家天天鍋裡肉飄香,說不定哪個黑心的就給舉報了。

與其提心吊膽的一家摸黑吃獨食,不如弄個理直氣壯的理由,給大夥都分潤點,人人吃進肚裡了,還有誰會自打嘴巴去告狀?

他上山打獵的事也能半公開地過了明路,日後大半“獵物”悄悄弄回家,少部分弄在明麵上給隊裡,誰也說不出不是來。

隻是這幫襯的人選麼,當然肥水不流外人田。

日頭西斜,黃林生產隊的隊員們乾完了一天的活,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家裡,家家戶戶炊煙升起,就算口糧所剩無幾,多少總要填點東西下肚,哪怕是煮鍋數得清米粒的熱湯水。

曹偉岩雖然是大隊的書記,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基層乾部,是吃公家糧的,可家裡丁口多勞力多,半大不小的孩子也多。三代十七口人,老大老三結婚分了出去,身邊還有沒成家的四姑娘和老五,以及早早過世的二兒子留下來的兩個孩子。老兩口帶著未成家的兒女和兩個半大小子,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家裡餘糧無幾,曹偉岩皺著眉端起薄湯水似的番薯粥,一口灌下大半,把一點厚粥底倒進了孫子的碗裡。

“快吃吧!”他摸摸孫子的大腦袋,輕輕歎了口氣。孩子正抽條長身體,偏偏年景不好。

他尋思著公社裡說的什麼高產新稻種,是不是明年去探問探問,等麥收後種一片試驗田,多打點糧食總歸是好事體。

各家的糧食都見底,開春難熬,公社裡向上級打了救濟報告,可聽說全國範圍都糧食緊張,城裡工人都吃不飽飯,也不知道這救濟糧什麼時候能下來。隻盼著風調雨順,明年能把地裡的麥子好好收倉,要不然真是要出大事。

還沒等他多想,院門突然被砸得咣咣響,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門外尖聲高喊,聲音都變調了。

“……三阿爺,三阿爺,快,快!野豬,野豬精啊!”

老五曹愛黨立時放下碗筷,霍地站起來,急忙道:“阿爹,是富貴!”

“快去看看,出甚事了?!”

曹偉岩也急了,忙推桌起身,匆匆往外走。四姑娘曹愛英和兩個小的也緊張地跟上,隻留下心神不定的三阿奶錢氏坐立不安,直念菩薩保佑,彆出什麼大事。

曹愛黨三步並作兩步奔到院門前,咣當拉開院門,昏黃的夕陽下,他的本家侄子、十裡八鄉聞名的二流子曹富貴一身狼狽地站在門前。

他頭發亂蓬蓬的糾結成一團,頭頂、身上掛著雜草、枯葉,臉頰上還血糊拉茬蹭開一片,褲子上都掛破了幾個口子,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被誰狠狠揍了一頓,又在亂草叢裡滾了十七八個翻。

“富貴,你,你這是怎麼了?打架了?”

曹愛黨雖然不待見族裡這個好吃懶做的二流子堂侄,但看他這幅倒黴樣,一時倒也生出了同仇敵愾的心思。他們老曹家的人,自己可以教訓,哪裡輪得到彆人來揍?!

“愛黨你讓開,彆礙事。”

曹富貴一把撥開算起來理該是叔輩的曹愛黨——歲數差不多的,叫什麼叔?叫聲名字就不錯了。他嗷嗷叫著,滿臉激動又緊張,往他家三大爺曹偉岩曹書記撲了過去,乾打雷不下雨地嚎:“三阿爺,野豬!我碰到野豬了,嚇煞我咧,野豬個麼老大一隻,都成精了!”

“彆哭彆哭,富貴,你人沒事吧!快讓三阿爺看看。”

曹偉岩急了,忙扯過富貴上下摸索,眼角掛到兒子悻悻站在一邊,他一聲怒吼:“曹愛黨,你楞著乾甚?!還不過來看看富貴傷著沒?”

曹愛黨一口氣噎在胸口,肚子裡暗罵,看這小子嚎得這麼中氣十足,就算有野豬都讓他嚇死了,能傷到哪兒?

上上下下摸了一通,確認曹富貴沒缺胳膊沒少腿,看起來也沒什麼內傷外傷,三阿爺才鬆出口大氣,問起野豬的事來。

“你在哪裡看到的?野豬朝哪個方向跑了?”曹偉岩正盤算著要趕緊通知隊裡各家各戶,小心看守田裡的麥子,既然富貴看到野豬出沒,說不定哪天這豬餓急了就下山來糟蹋莊稼。

“……野豬被我弄死了。”曹富貴眨眨眼。

“你講甚?!”曹偉岩和曹愛黨父子倆異口同聲喊道,瞪圓了兩雙眼珠。

“阿爺,富貴哥說他殺了野豬!”

三大爺家的大孫子育夏驚訝地張大嘴巴,懷疑地看著曹富貴,怎麼也不信這個細胳膊細腿力氣沒三兩,好吃又懶做的本家哥哥,能乾得過凶殘的野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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