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酒伯轉頭和曹富貴商量傷藥的事,他的傷藥本來就不多了,冬日裡好多藥山上也沒得采,說不得還要去縣裡買點,可他手頭一個銅鈿都沒有。就算能買到藥,也不知隊裡給不給報。
曹富貴眼睛一眯,傷藥?這東西我有啊!
“我這裡有幾顆傷藥,你等等。”
他翻箱倒櫃找了會兒,裝樣擦擦汗,掏出兩顆藥丸遞了過去:“你看看,縣裡弄來的,據說是好藥。”
老酒伯接過藥仔細看看,又嗅兩記,眼睛一亮:“喲!好東西,應該是白藥吧?”
他又拿指甲刮點藥粉舔了口,蹙著眉頭念道:“三七、葛根,人參也有,嘖嘖!真正好東西。”
“對症吧?”
老頭眼一橫,道:“介好個東西再不對症,要麼吃神仙丸去?一顆內服,一顆外敷,應當能壓下燒了。藥還有嗎?隻這兩顆怕是不夠。”
曹富貴搖搖頭,對症的白藥也隻剩這兩顆了。煉廬裡方子倒是有,可那些什麼人參、三七的貴重原料讓他去哪裡尋?何況煉一爐藥,耗的玉石靈氣可比做餐飯食多得多。
“隻能先喂這兩顆好藥,再拿我那些丸藥頂幾日,慢慢將養了。哎呦,儂倒是不早拿出來,這下又要重新包一遍,麻煩不麻煩?”
老酒伯可惜地看看藥丸,遞回給富貴,幫著給拖油瓶喂下,又輕手輕腳給孩子換上好藥。
拖油瓶也硬氣,乖乖吃了藥,咬牙忍痛,半聲呻-吟都沒出口。兩人七手八腳給孩子弄好,讓他躺下睡了。
老酒伯猶豫一下,終是不太好意思地張嘴問道,“富貴啊,這個,這個藥,有沒有方子?不知道……你要是不方便,當我沒問,當我沒說。”
他也不問這藥的來處,但他本身是跌打傷科的老手,看到上好的外傷藥,還是忍不住探問一聲方子。
曹富貴心思一轉,為難地應道:“方子麼,有倒是有,想弄回來要費一番力氣,人家也不一定肯給。”
看著老酒伯臉上表情從希望到失望,他話音一轉,說:“白給肯定是不可能的。”
老酒伯眼一睜,又升起點渺茫的希望來,急忙道:“那,那能不能換?我身上是精光滑得,一分錢沒有,可我手頭那幾張傷藥、蛇傷的方子雖然比不上這藥,倒也有幾分用場。儂放心,我拿到方子一定保密,絕不外泄,就是自家鑽研,自做自用。”
曹富貴眉頭一皺,一拍大腿,凜然道:“成交!我信不過彆人,還信不過你老酒伯麼!”
方子成交,一老一小都是眉花眼笑。
這個甚“雲南白藥”的方子好是好,材料實在太貴重又繁多,如今哪裡能收集得到?就算種下煉廬裡的那幾顆種子,還不知要花費多少玉石靈氣,荒年在即,種糧食都怕靈氣不夠用,他哪裡敢試著種藥草。
倒真不如老酒伯的傷藥,材料多半是取自本土本鄉,山上就有,幾味本地不產的草藥,也不太稀罕,而且丸藥的效用挺好。改天他肯定還要上山打獵尋食,不備點蛇藥傷藥,總是有點慌兮兮,有了方子到時煉它一爐備上,也能以防不測。
喬應年緊閉眼睛,悄悄豎著耳朵聽曹富貴和老酒伯在說著什麼方子、藥丸的,腿上雖然痛得要命,他還是萬分警醒,不敢錯過一絲一毫關於自已的事。從他知事起就知道,這人世間苦楚吃不儘,除了自已,再也不會有彆的人在意他的小命。
能乾活,就能換點吃食,給個住的窩棚,要是連乾活都乾不了了,就隻有等著被扔掉。
他拚命咬著唇,咬得皮開肉綻,生怕自己發出點呻-吟聲響,若是讓曹富貴討厭了,說不定就把自已丟出門外自生自滅。如今他的腿傷成這樣,動都動不了,被丟出去大概也活不成了。
誰知曹富貴腦殼有甚毛病,居然願意收留他,但凡能有一絲活命的機會,他總是要拚命保住了。
臟衣服被曹富貴剝了丟在一旁,身上蓋的是一床老棉被,雖然有點重,裡頭是實實在在的棉絮,外頭包的洋紅被麵已經舊得褪色,但洗得乾乾淨淨,透著日頭的香味,上頭依稀還看得出織就的龍鳳,大約是誰的嫁妝被。
聽著兩人腳步聲蹬蹬下樓,喬應年緩緩睜開眼睛,吃力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暖和又乾淨的被子,稍稍往脖子下方壓,就怕自己臉上脖頸上的灰糟汙了他從未睡過的精貴棉被,隻是手指一碰棉被,立時在被麵上留下塊黑乎乎的汙漬來。
他懊惱地皺起眉,縮回手僵直身體,一動也不敢再動,靜靜地聽著自已肚腹中咕嚕咕嚕的劇烈聲響。
藥丸的藥性慢慢散開,一股清涼的感覺在腿上、腹中漫開,渾身上下似乎也不那麼滾燙了。他迷糊迷糊地撐著,撐著,再也支撐不住,靜靜睡了過去。
一條腿僵硬地被夾板撐住,直直伸著,整個人卻像隻蝦米,蜷成一團,縮進了溫暖舒適的被窩裡。
過了許久,張氏輕輕推開門,走到床前看著孩子,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輕聲歎口氣,轉頭白了一眼跟在身後嘻皮笑臉的大孫子,伸手指指屋外。
曹富貴忙伸手攙了老太太,扶著她慢慢回主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