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人,那位顏先生不是已經到達了瓜州了?”姚大人聲音平穩地問道,他身上帶著一種常人所沒有的威嚴。
“姚大人向來明理能乾,自然該知道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有十全的把握這個道理。”精瘦男子見他毫無異樣,於是皮笑肉不笑地收回目光,他對於姚大人似乎天然地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敵意。
那種敵意微妙且難以琢磨,有點像文官與武官之間的敵意,但又比那個強烈一些。
帶著點兒譏諷與鄙夷。
“顏首領失敗了?”
姚大人皺了皺眉,問。
“我們的猜測是對的,布依克族的人早就被其他的人盯上了。”精瘦男子沒有直接回答,繞了個彎子開口說道,“不知道是八宗中的什麼早早地也盯上布依克族了,白帝的王城的確在瓜州,但我們的人傳來的消息,說,王城已經被毀了。”
“王城被毀了。”
姚大人的眉頭沒能舒展開,反而皺得越發地緊了。
這個消息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金唐在瓜州籌劃許久的事情就這麼白費了。
不過倒也算不上太過地意外,所謂百足之蟲尚且能夠死而不僵,更何況是仍如日中天的八宗。仙門八宗的力量原本就強大得讓人不敢直接抗衡,暗中籌劃的事情史有三二能夠成功就已經很不錯了。
但是,他們根本就沒有徐徐圖謀的時間。
仙門八宗絕非什麼軟弱無能之輩。恰恰相反,仙門八宗,這四個字就代表了強橫到恐怖的力量。
腦海中很快地思考了瓜州白帝王城被毀會對這些暗中的事情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姚大人將此事牢牢記下,之後將由他親自轉達給“上麵”。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事?”姚大人沉聲問道,“僅僅隻有這件事,並不值得你進離安一趟。”
“天網已經編織夠久了,是時候拉起這張網了。”
在姚大人霍然色變之中,精瘦的男子一字一頓,緩緩地說。
他的聲音還是那個樣子,帶著豺狼般的血腥氣,那種行走在黑暗中,見不得光的血腥氣息。但是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的瞬間,姚大人卻隻覺自己聽到了萬千兵戈,萬千哀嚎,千裡血流。
仿佛鏘然的厚重青銅被重重敲響。
宛若亂世的序幕。
坐在陽光中,姚大人無端端覺得遍體生寒。
他忽然覺得坐在麵前的,不是人,而是……而是一隻緩緩裂開猙獰白牙,瘋狂而包含不為人知的野心的凶獸。
反正不是人這種東西。
精瘦男子如同所有齊秦藥商的皮囊之下,藏著的,是一個為黑暗和血腥孕育出來的恐怖靈魂。麵前的精瘦男子是金唐暗衛的首領之一,也是姚大人往常最看不起的殺手頭子。
儘管沒有直言,但是像姚大人這樣的人向來對那些隱匿在黑暗中殺人,什麼事情都乾,毫無底線,單純隻是工具一樣的存在,懷著一種輕蔑。這也和中原興盛的儒學文化有所相關。
但是沿線,姚大人猛然發覺,自己似乎一點也沒看透這個可以像藥商一樣奸猾卑微,卻也可以潛行萬裡殺一人的殺手。
這個人……遠比他想象的更加可怕。
他說出天網應該拉起,這句話的時候,絕對清楚這句話代表著什麼恐怖的意義,然而他話語裡的情緒,在鄭重之下隱隱約約藏著的,是一種讓人頭皮發麻的興奮。
就像微笑的狼,緩緩地舔著它森然的白牙。
這樣一頭狼,真的能夠僅僅隻是金唐暗中的一把刀嗎?
但是很快地,端坐在姚大人麵前的精瘦男子就有佝僂了身體,臉上的表情又恢複了藥商的奸猾,市儈之氣十足。
“姚大人願意收購小的這批貨那就感激不儘了。”
再次開口的時候,精瘦男子的聲音又是那副精明圓滑的腔調,他弓著身站起來,言語中將一枚納戒留到了姚大人麵前的茶桌之上,似模似樣地行禮辭彆之後,就出了隔間。
精瘦男子離開隔間之後,空氣似乎無形地一鬆,這間不引人矚目的小小茶樓似乎從凝固之中重新活了過來,往來的客人也時有進出。
姚大人麵無表情地坐在茶案之前,沒有去拿那個納戒。
他微微側頭,不多時,就看見佝僂著身,和所有齊秦商人完全沒有差彆的精瘦男子混進人群之中消失在視野中。
精瘦男子的背影徹底消失的時候,姚大人緩緩收回了視線。
他看著桌上的納戒,抬起了隱於茶案之下的手,隻見他的手不知何時緊緊地握著,握著關節蒼白,血從手指縫中一滴一滴地滲落。
“瓜州……”
姚大人低聲念著這兩個字,臉上的神情僵硬如同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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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唐皇朝的皇宮。
因為數次遷都,此前的皇帝不忍多勞民力的緣故,所以金唐皇宮修建得可以算是簡樸。除了必須依循的三朝五門的舊製,此外一切能省去皆儘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