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城隻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
這裡已經接近金唐和南陳了,是齊秦王朝的邊境,商業並不像南部重郡那般繁華,說大不大的城平時顯出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這段時間,應該是葛城有史以來最受重視的日子了,一隊隊精兵鐵馬駐紮在城外,往來匆匆的神秘人物。
莫名肅殺的寒意彌漫在城中。
豐平酒樓隻是個不大的酒樓,樓下賣酒樓上住客,位於城西市較偏遠的地方,因此酒樓的名字雖然像模像樣的,光臨的客氣卻不多。但是掌櫃的是個懶散的性子,賬本不虧就沒有什麼其他的要求,平素搬個躺椅靠在樓坊之前曬太陽。連帶著手下的夥計也半懶不勤的。
陸二就是這小店中的一名夥計,混著口飯吃,想的也不過是老婆孩子熱炕頭。
剛來葛城的時候,陸二還不怎麼習慣這樣的氣氛,但是時間一久,他也就在這酒樓的懶散中頹怠下來了。
其實想想,人一輩子也不過就是那麼一回事,爭高爭低出人頭地末了也不過是白骨一具,沒什麼差彆,既然如此何必牢廢那般苦心思。
但是這些日子以來,陸二心中隱隱約約地有些不安。當天齊秦的天子是個有驚世作為的,在平頭百姓眼中就跟仙人一樣高不可望的九州錢莊就那樣終結在了那位年輕的帝王手中。對於大部分百姓來說,九州錢莊不再了其實不是難過的事情,或者說……其實大家很早就這麼期盼著。
九州錢莊被滅了,以前隻有寥寥幾畝薄田的農戶這時候分到了肥沃的田地。
葛城外分田的那天,陸二也去看熱鬨了。
他認識的林大伯跪在分到的田地裡,虔誠地親吻著帶著灰燼的土地,老淚縱橫,所有人都忘了對披甲士兵天然的畏懼,歡喜著奔跑在所得的田地中。無數人朝著京城的方向叩首,高誦天子厚德。陸二是個漂泊過來的人,是異鄉人分土地的事和他沒什麼關係,但是看著那一幅場景的時候,他也跟著高興起來。
——其實這天底下絕大部分人都是沒有野心的,所求的也隻不過少少的那麼一點,有些田,種出來的糧食夠一家子吃食,活得下去就行了。雄圖霸業是寥寥無幾的人才會想要的。
如今的齊秦天子給了大家一個能夠安穩活下去的機會,大家就自發地喜歡他了。
隻是在這一片歡喜之中,陸二莫名地隻想起那些沉默的士兵,那些在夜色中來來去去的不知名者。
於是不安就升起了,陸二喜歡他認識的葛城人跪在田地中歡喜得落淚的情景,他想要這幅情景長長久久地持續下去。
“一間房。”
陸二抬起頭,一名看起來很年輕的公子站在他麵前,扔下了銀子。
那是一名看起來有些瘦弱的公子,眉目清秀,說話的時候聲音不高。這位打算住店的公子身上的衣著看起來像是南陳那邊的,帶著一名老仆,老仆佝僂著身,臉上滿是皺紋,兩人看起來都有些風塵仆仆。陸二收下銀子,引著這位姓白的公子向樓上走去,向上走的時候,那名年輕公子朝他打聽前往京城的路,和上一次詩會的事情。
陸二恍然明了。
這位年輕公子應該是南陳王朝那邊的士子,南下來參加由齊秦天子主持的詩會的,齊秦詩會名滿天下,像白公子這樣的人不在少數。
陸二一邊介紹著,一邊領了兩人到三樓的房間。
白公子側首聽著,時不時微微點頭,追問數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