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在很多關鍵的時刻他們總會接到百裡疏的密令,遵從百裡疏的意思進行大範圍的聯合作戰或者更換戰爭,重布戰局。很多時候,君晚白在聽到彆人稱讚自己為宗門罕見的名將時,都想說,其實百裡疏才是那個真正的,令人心驚的指揮者。
但是百裡疏的命令從來隻有他指定的人才能看到。
因此厲歆他們雖然知道在大的事情上是由百裡疏指揮的,但是每一次百裡疏具體下達了什麼樣的命令,又在什麼時候下達了命令,他們也不知道。
君晚白沉默了一下。
“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接到他的命令了。”她低聲說。
在進入僵持的時期之後,君晚白接到百裡疏的密令的時間間隔越來越長,到了後來都是由易鶴平進行轉達指揮的,最後一條百裡疏下達的密令是調遣她來鎮守孟關。
而到了孟關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得到百裡疏的消息了。
這也是君晚白會隱隱約約總覺得有些不安,好像有什麼事情就要發生了的原因。
厲歆也沉默了一會兒,楚之遠過來在沙盤右邊坐下,三人各自相背著靠著長案心裡想著各自的事情。
“行了行了,反正總會知道的。”君晚白摸了摸自己的劍柄,結束了這個話題,轉而和厲歆楚之遠他們說起了關於物資運送的事情,順帶還講起孟關的傷亡情況,讓人稍微高興一點的就是在僵持的狀態下,傷亡的弟子比之前少了不少。
講到陣宗的弟子來找她要布陣的材料,君晚白頭疼地抓了抓頭發。
在戰場上陣宗弟子發揮出來的殺傷力高是真的高,可是這群祖宗他們個個是在拿錢打仗啊,一個陣法布置下去耗的材料能夠讓一個貧窮的九玄門弟子臉都綠了。
主管物資的是九州錢莊之前從齊秦王朝逃出來的弟子,連九州錢莊那種平日裡金山銀山揮霍,財大氣壯的家夥看著清單臉都綠了,三番兩次地來和她苦著臉絮絮叨叨。君晚白看過一眼九州錢莊弟子整理出來的賬簿,隻一眼就看得頭皮發麻,趕緊地就扔回去,找了個借口將人給打發了。
“你還記得之前你布的雷霆青龍陣嗎?”
聽著君晚白說這事,厲歆忽然想起了什麼。
君晚白微微一愣:“什麼雷霆青龍陣?”
厲歆提醒她:“雁門郡地底。用一個雷霆青龍陣的材料發揮出那樣的威力,你那個陣法改良得挺不錯的。現在可以派上用場了。”
“改良陣法?”楚之遠驚訝地出聲,“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會改良陣法?”
他們當初這些首席弟子幾乎都是一塊兒在九玄門長大的,大家那麼多年打了那麼多的架,彼此都知根知底的,君晚白在陣法上要是厲害到可以改良陣法,楚之遠怎麼可能不知道。
厲歆一說雁門郡地底君晚白就想起來了。
那時候他們在半夜跟著葉秋生那家夥跑到了雁門郡城外的地底下,走進暗道裡結果遇上了被封印在那邊的獄犬。當時為了解決那東西,君晚白硬著頭皮在布了一個雷霆青龍陣,最後一道記不清楚到底是東三星還是西七宿,隨便一連,結果陣法的威力翻了好幾倍。
差點沒把她和厲半瘋一塊兒埋土裡了。
楚之遠好奇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厲半瘋無視君晚白帶著殺氣的目光,將當初的事給講了。
“厲害厲害,陣法天才。”
楚之遠啪啪地鼓起掌來。
君晚白摸了摸自己腰間的劍柄,麵無表情:“……說吧,什麼時候單挑?”
笑鬨過一陣後,三人這幾天以來一直有些壓抑的心情終於輕鬆些了,君晚白威脅了厲歆等結束後就去單挑後,頭往後一靠,若有所思地道:“其實真的可以……等下我找陣宗的那幫小子說說。”
自從大戰以來,三人少有得笑得暢快,氣氛不再那麼壓抑了,索性也就不再說那些煩心的事情,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天。
提到了雁門郡,楚之遠突然說:“來孟關後我一直想去見見葉師叔。”
君晚白和厲歆應了聲,示意自己在聽。
楚之遠口中的葉師叔是九玄門在雁門郡分門的主事長老,葉羿。
當初他們遇到霧鷙之後,青羽光舟停落在雁門郡,就在九玄門的分門中修整過一段時間。不過不論是君晚白還是厲歆都不怎麼熟悉那位長老,隻是普通地見過幾次麵,打過幾次招呼。而在那時候楚之遠也沒表現出什麼異常。
但是,如果隻是不熟悉的長老,誰會在麵對著峽關的時候,想著去見他呢?
楚之遠摸著自己的劍,聲音低了下去:“其實我應該叫他師父。”
君晚白和厲歆睜開眼。
他們聽出了楚之遠的聲音明顯低沉,心裡雖然有疑惑,卻沒有出聲詢問,隻是靜靜地聽著。
雪裡刀葉羿長老年輕的時候也是仙門之中出名的人物,楚之遠當初其實是個小扒手,那時候在街頭看到葉長老錦衣華服,覺得是個有錢的少年。那時候他聽說過修仙者,普通人口中的仙家,但他沒想到那個看起來俊美風流的貴公子其實就是一位了不得的仙家。
他去偷了葉羿長老的錢袋。
偷了就跑,跑到沒有人的小巷子裡,楚之遠想看看錢袋裡有什麼。
“小家夥,拿彆人東西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清朗的聲音響起,葉羿長老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小巷中。
葉羿長老拿回了自己的錢袋,看了看他一身破舊的衣服,歎了口氣,把他帶到了飯館裡。
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楚之遠都跟在他的身邊,漸漸地也就知道了葉羿長老是了不得的仙人,是九玄門的長老。楚之遠會遇到他,是因為他其實正在找一樣東西。
楚之遠直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在找什麼,因為葉羿看上去有點兒漫不經心的,帶著他如同遊曆的富貴公子一樣走走停停的。
在那時候,葉羿長老會教他一些刀法,教他一些最基礎的修仙法術。
隻不過葉羿長老從來沒有提過讓他拜師,但是那時候楚之遠以為其實他們已經算是師徒了。直到忽然地有一天,葉羿長老把他帶到了九玄門附近,和他說,爬上通天階就行了,上去之後就會有人收你為徒弟了。
“然後……我就成了九玄門的弟子了。”
楚之遠說,仰起頭。
聽到楚之遠說出這些事,君晚白和厲歆微微沉默了,他們雖然可以算得上一起長大,可事實上大家平時……打架比聊天的多,互罵比談心多,對於彼此的來曆其實都不是很清楚。
而在君晚白和厲歆的認識裡,楚之遠是當初自己一個人在九玄門招收弟子的時候走到了山腳下,和他們一起爬上通天階的。從頭到尾沒有說出其實他曾經和一位九玄門的長老認識。
楚之遠心裡想著其他的事情。
他說得輕描淡寫的,可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多麼在意這些事情。
“教了你那麼多東西,應該不至於爬不上去了吧?”
當時,葉羿長老這麼說。
楚之遠幾乎想要問他,什麼收徒,他難道不是他的徒弟嗎?
但是,沒有問出來。
他把話憋在心裡,和葉羿長老賭這一口氣,心裡想著,你不想收我為徒弟,我也不是非要拜你為師不可啊。
這一口氣一賭就是那麼久,他進了玄霄峰,成為了玄霜峰的首席,他不再練刀了改練了劍法。從來沒有和人說起過自己認識葉羿長老的事。葉羿長老從那以後也沒有回到九玄門主宗,楚之遠私底下還是忍不住打聽過,知道他去了雁門郡的分門,駐守在那裡。
其實和葉羿長老賭那麼一口氣,他還是想著什麼時候,葉羿長老來看他,他就不生氣了。
他是個孤兒,從小流浪在街頭,當著乞丐。
他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是。
他以前總覺得自己會什麼時候,偷東西的時候,就死在彆人的手裡了,可是那又有什麼辦法呢?彆人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他沒有,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關心他的死活。
然後他遇到了葉羿長老,那個人教他刀法,把他從以前的世界裡帶了出來。他以為那個人是他的師父,人們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在心底把葉羿長老當成自己父親那樣的存在。
然後對方什麼都沒說,忽然地就一個人走了。
那種感覺就像小孩子有了一件很寶貴的東西,那個小孩子歡天喜地地,可是給他那件東西的人,又把它拿回去,不給了。
小孩子都是死倔死倔,又愛麵子的。
他心裡難過得要死,表麵上還有做出一副大人的樣子,冷淡地和那個人絕了往來。做出一副自己完全不在乎的神情,就像這樣撐著就真的不在乎,就贏了。其實不過是小孩子和大人鬨著脾氣,臉上一副“不需要你來關心”的神情,心底眼巴巴地等著大人回頭哄他一下。
可是等了那麼久,那麼久,怎麼也沒等到。
於是最後就真的生氣了。
在雁門郡的時候,楚之遠假裝自己已經忘了葉羿是誰的樣子,見麵的時候跟其他人一樣冷淡地打招呼。
但是……
“等結束後我就去見一下他。”楚之遠說,像是在和君晚白和厲歆說,又像是在和自己說。
小孩子總會長大的,總會和大人和解的。
戰爭開始了,聽到有長老陣亡的消息時,楚之遠就害怕起來了。隻有真正麵對了戰爭,人們才會明白自己以前的倔強和固執到底是多麼不值得一提。憋著那麼一口氣,在還能好好見一麵的時候不見麵,等到真的永遠見不了麵的時候,才後悔得不知道怎麼辦。
以前的任性不過是總覺得,時間還有,那個人還會在。
可是戰爭是蠻不講理的東西。
它會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把你,或者你在意的人帶走了。毫無預兆毫無防備的。
“等結束了我就去見他。”
楚之遠又重複了一遍。
他下定了決心。
“等個屁的等。”君晚白忽然冷著聲罵道,“等到黃花菜都涼了嗎?滾滾滾,踩上飛劍現在就給老娘滾。雁門郡到這邊才多遠,來返半天夠不夠,給你一個晚上加半個早晨,明天正午沒出現在城頭守關就等死吧。”
“啊?”
楚之遠錯愕地抬頭,沒想到君晚白會突然發作。
君晚白已經站了起來,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楚之遠:“我是主將,你是副官,我命令你現在就從這裡滾出去,該去什麼地方去什麼地方,當自己是什麼人物,這峽關沒你就不可以是吧?”
說罷,她怒氣衝衝地一踹微微眯著眼的厲歆。
“厲半瘋,滾出來,出去單挑算賬。”
“你是想殺了我是吧?”厲歆倒吸了一口涼氣,揉了揉被踢到的肩膀,慢吞吞地站起身,“半夜發什麼瘋,你才是瘋子吧?”
君晚白按著雙劍大踏步出去了,厲歆抱著刀,板著張死人一樣的臉跟在她後麵。
在走出去之前,他停下了腳步。
“趕緊滾吧。”
說罷,他在君晚白的怒斥催促聲中走了出去。
楚之遠抬著頭,看著他們一前一後出去的背影,好一會兒,忍不住動了動嘴角,露出了一個下意識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難道不是很輕快嗎?
這一卷的開頭我明明寫得很輕快很歡脫了,師兄師弟們打打鬨鬨,君晚白他們三人互相拆台,哪裡不輕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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