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您帶他看的醫生,那您又為什麼不知道他的病情呢?”
馬城擺了擺手,“那是當時的說法。在那以後,他和我們分開,我就沒有過多乾涉他的治療了。我確實希望他早點痊愈,但是過多的乾涉隻會讓他心亂。當時他搬出去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因為他在發現病情的痛苦中,失手打傷了他的姐姐——你們或許覺得她很冷漠,不喜歡自己的弟弟,但這也是情有可原。
他很害怕回家,不僅僅是因為自卑,也是因為怕傷害到家人。其實,我這裡有他這幾個月在家的監控錄像。如果你們去過他的公寓,可能看見有裝在各個角落的攝像頭——那是我派人安裝的,他也清楚。獨居在外,我總還是擔心他的,畢竟有精神方麵的疾病。但那個監控在幾天前就斷了,以他的性子,我想應該是拆了。”
平心而論,他說的心路旅程敘述確實挑不出錯處。
梁安看向江秋的側臉,不用提醒,他應該也知道下一步怎麼辦。
“那您知道,有什麼比較憎恨他,或者想要殺死他的人嗎?”還沒等回話,他又飛快接上了第二句,“之前那件案子我想您也有些疑惑。我們懷疑可能是有人蓄意謀害才導致他發生這樣的意外。我想,如果不加製止,這種事如果再度發生,可能就無法挽回了。”
既不明確有人謀害,也不說清一定是自殺,江秋並不是想要得到一個答案,隻是想要告知一些事實。
“或許,有沒有什麼彆的人,在他離開家以前就已經對他產生了怨恨?”
梁安確實也從沒見過這麼健談的這位江醫生,看著這情境還有些新奇,甚至拋卻一些焦慮,還有點想多看一會兒。
“很抱歉。”馬城搖了搖頭。顯然,他這是要堅持軟硬不吃。
江秋回過頭,看向梁安的方向,兩人對視了一瞬間。
在沒有任何基礎事件或者證據的情況下,讓一個人說出一件讓他隱瞞許久的事顯然是空談。但他們的目標並不在此,隻是為了抓住一個破綻。
這一切隻是為了驗證一個猜測,而不僅僅是另外甚至可以說是臨時決定的試探。
但他們目前還有一個決定性的底牌。
而這是江秋所不能,也不想逾越的。梁安明白他的意思,他於是親自坐在了馬城的對麵。
“馬先生,我想,您應該看看這個。”他把方才拿出的資料遞了過去。
馬城翻開。看了半晌。
他的表情仍然沒什麼變化,隻是視線在最後一頁停留了良久。
梁安記得,那一頁寫著的是他的判斷。
這是他完成後,為了這件事打印以前唯一改動過的部分。添加了許多的斟酌下寫上的主觀臆斷。甚至還包括了一些不那麼貼切的內容。
“您怎麼看?”他的表情相當坦然,像隻是遞給了對麵的馬老板一張白紙,毫無芥蒂,也毫無心機。
馬城看向他。
“我隻是想說,一切或許還有回旋的餘地。我們並沒有惡意,隻是想發掘一些‘真相’。一旦知道,絕不糾纏。”
他把最後兩個字說的很慢,像是有其他的什麼意味。
馬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把視線停在江秋的身上,又轉了回來。
江秋一直注意著他的神情,卻沒有發現視線以外的任何變化,好像他真的隻是來了興致,在緩衝之餘恰巧瞟見,就順便多看一眼。似乎並沒有刻意的
“並不是發生在校園中,但出入並不大。那是一個社會上的小混混,走投無路,在公交車上偷竊,被小俊發現以後產生了矛盾。下車後,那個人尾隨著他到了一個巷子裡想要報複,反而被製服。但在那以後,他並沒有停手。”
馬城輕聲的敘述著,仿佛身臨其境,又像是向當事人確認過很多遍,因此對這件事熟悉的如同身體發膚,“結果正像你們想象的一樣,那個人受了重傷,我現在可以給你們提供他的地址。為了把事情了結,我給他提供了工作和一大筆財物。他依舊在那個崗位上,我想應該可以作為人證。除此以外,我還有這幾年所有他發病的錄像。童醫生同樣可以提供證明。”
“馬城所說的,有幾分是真的?”
梁安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你覺得呢?”
“如果僅僅是傷人,已經私了,馬俊就沒有任何理由二次犯案。他沒有弱點。但最根本的,你根本不在意他說的是不是完全的真相。”
“當一件事注定沒有完全解決的辦法的時候,你隻能選擇讓你獲益更多的路。就像馬城,他明知道我們挖掘不出他拚命隱藏了將近十年,甚至能偽造出另一條後路的底細。但他還是必須開口,留下一點小小的把柄,因為這關乎他兒子的利益。”梁安歎了一口氣,“孟珊珊死了,李烈鈞大概率脫不開乾係。甚至這些年來他的異樣都可能完全源於那個女孩——那就不難解釋他為什麼會拿著一把菜刀自衛,又實際上沒有動手。首先是他必定在心虛,其次他料想到有人殺他,但出現在門口的不是他預料中那個人,因此並沒有動手。如果他在某種程度上害死過孟珊珊,那也不難解釋。”
“如果這樣,這個人的思想並不是非常的唯物主義。”
梁安莞爾。
“隻要做選擇的人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對象的選擇必定有它的邏輯所在。即使是看似毫無乾係的鏈條依然遵循這個法則。作為殺人凶手,馬俊的手法相當的完美,我隻是在馬俊身上看到了重合的可能。接下來,鏈條的第三段,又是怎麼被找到,是什麼樣的呢?”
“我有些對你改觀了,你的變化確實很大。”江秋突然又歎了一口氣,說道。
梁安看了回去,仿佛完全不讚同一樣的坦然:“我難道不是一直是這樣嗎?”
這話說的,鬼都快信了——也不知道這究竟是誰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