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兩人都已經知道了這個事實,但梁安還是表現出了那麼一點點驚訝的情態。
“這樣嗎?”
朱璃似乎還在堅定她把話說出口的決心,沒有注意到梁安比較敷衍的演出:“他們都把我當親生女兒對待……我是上學前班之前來到的家裡。我的親生父親……他把我交給了爸爸,然後就走了。我一開始以為隻是呆一會兒,意識到自己被丟下的時候哭鬨過好久,但後來就習慣了。但我知道他們想對我好,所以不想再提這種傷感情的事實,他們一開始也就以為我忘記了。”
“但你記的清楚,是嗎?你有沒有想過要找自己親生的父親?”邵梓在後麵出聲詢問。
朱璃反而搖了搖頭:“其實我很喜歡這種現狀……即使苦一點,難一點……我……我想著,既然他丟下了我,我也不要找他。爸爸媽媽對我很好,這就夠了。”她抬起頭,眼神有些迷茫。
可現狀改變,還是這樣翻天覆地的劇變,她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剛才說一開始,是什麼意思?”梁安終於開口。
朱璃似乎早有預料,神情複雜,微微低頭,似乎在回想些什麼。半晌,她組織好了語言,這才繼續開口。
“這也是我這次來的目的。在我爸爸失蹤以前,我們去郊遊以後,我爸突然變得很怪……這個我說了。但還有一件事……一天晚上,他突然找我談話,我一開始以為他要看我的成績,但他其實是要跟我說我親生父親的事。”
邵梓很是驚訝:“他以為你不知道,但還是主動去告訴你了?”
“我當時很驚訝。不是因為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而是他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朱璃終於忍不住有些哽咽,但還是忍住了了淚水,“那時候他的表情很嚴肅,但也很憔悴。我甚至一時以為他的異常是不是因為我親生的父親找上門了。但他的反應比這種事更讓我害怕。他告訴我他們不是我親生的父母,但他竟然央求我……求我說,如果自己出了事,能不能幫忙照顧我的媽媽……”
邵梓有些難以置信:“央求……”
究竟那時的語氣到了什麼地步,才會讓朱璃產生這種感覺,有現在這種反應。
“我不敢回答,我跟他說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我一直很害怕……所以他失蹤以後,我第一時間就去報了案。”朱璃痛苦的閉上了眼。
梁安看著她的表情:“但你沒有跟當時的警察說明,之前你的父親有過這種反應。為什麼?”
“我隻說了,他在出事前狀態就很不對勁。”朱璃用力搖了搖頭,仿佛是從牙縫裡擠出了自己的描述,“我真的說不出口……報失蹤的時候,我媽還沒有那麼脆弱,她跟著我去的警察局。如果當著她的麵把這種事說出來,我很難想象……她真的對我像親生女兒一樣,如果她知道我父親居然這麼看待我們之間的關係,我不知道她會怎麼樣……”
甚至在她在門口拒絕了梁安提出送她回去以後,朱璃都忍住了沒有太過於失態。
“最尊敬的父親竟然央求自己照顧母親,這何止是形象崩塌。”邵梓有些感慨,“尤其是這種本來就很會照顧人的孝順女兒,不是親生的也就算了,自己最依賴的父親還表現出這麼卑微的姿態。也難怪她的壓力會這麼大。”
朱璃就像是一直戴著父親給予她的無形鐐銬,不僅在苦難中行走,還要在患得患失的情感中掙紮。她心中的原本的支柱坍塌的徹底,甚至沒來得及說清楚最後的情感就天人永隔。
她本來就一定會擔起照顧母親的責任,因為在朱璃眼裡,這就是自己最親的父母。而朱友竣的一番話,反而如同五雷轟頂,讓她更加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每日每夜悲苦和憂慮的掙紮以外,還有一種信仰的崩塌——不僅僅是因為父親物理上的失蹤或者死亡,更是因為信任的父親擺出的低姿態,讓她試圖用往日的美好來打消自己負麵的情緒,卻仍然忍不住想起那荒誕無比的父親對女兒的懇求。
梁安歎了一口氣。
“你也覺得可憐?”邵梓轉頭看他。
朱璃自己坐上了出租車,就在不遠處的路上。
“我覺得現在的小姑娘其實都挺難伺候,”梁安轉過頭,“比如這位。關心同學是好事,沒必要偷偷摸摸的——雖然更沒必要逃學,你說是吧?”
角落處的石獅子後麵,走出了另一個表情有些尷尬的女孩。
正是楊樂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