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的動物還是比活著的人更容易吸引注意,這次的變動讓江先生的視線停留了足足三十秒,注視著那隻在實習生懷裡不停發出細弱的喵喵叫,粉色的毛球輕輕擺動,似乎隨時準備逃脫的小生靈。
但關心也有時限。然後江秋就轉過了頭,不再關注。
這倒是挺新奇,哪怕能夠抵抗住貓貓的魅力,正常人也不會對忽然往抱來隻貓如此反常的舉動視若無睹,多少得問一句這玩意兒打哪來。不過原本打算借此展開話題的方璨鴻也不慌,製住亂動的貓咪,自顧自地開始解釋。
“打擾了,您沒有貓毛過敏什麼的吧?隔壁被安排看護這孩子的家夥有點事出去了,讓我幫忙照看一會。還有它叫起來很大聲,可能會吵到您。”
如果隔壁那個幾乎致力於把辦公室變成寵物撫養中心,臨時養貓買了六種貓抓板四種高級貓糧的貓奴聽到這句話,恐怕會當場抱怨起來。不過方璨鴻現在不用麵對這個問題,隻需要引起對麵這位興趣不明的江先生的注意。
“沒有關係,我不會受影響。”
意識到對方並不關心,小方同誌也逐漸意識到了對方的古怪程度,緊急的補充了起來,“其實我們律所當然不是專門養貓的。這孩子是被委托人帶來的,需要作為活體證物在法庭出場,因為特殊情況就讓人代為照顧一陣。您應該也知道吧?折耳貓的繁育伴隨著許多能夠讓它們痛苦的醫生遺傳病,隔壁律師的委托人就是因為這個打算起訴培育基地虐待動物,雖然這方麵法律不太完善不好入手,但可以結合一些繁育中心培養環境的不當之處……”
江秋的視線依言落在了小貓的耳朵上。
果不其然,小貓的耳朵微微折起,耷拉下來,呈現出一種惹人憐愛的形狀。
為了人類的審美愛好,經過不斷的選育培養、近親繁衍,相似的基因無數次交融,與物種多樣性規律相悖的結合周而複始,最終才延續了如此美麗卻畸形的物種。對折耳貓本身是招致痛苦的先天缺陷,但以人類單純期盼惹人憐愛寵物的視角並非如此。
學醫出身,讀過不計其數的書籍,江秋本就對動物遺傳病有所了解。如這位姓方的實習生比貓叫更加吵鬨的敘述中所說,現在仍舊堅持繁育這一物種的人隻是逐利的投機分子。
他們本身就處於行業之中,無論是商業行為還是學習過程都伴隨著過量的信息,理論上根本不可能在如此信息通達的社會裡對常識一無所知。活在這個時代的他們隻不過是為了賣出高價,對寵物本身的痛苦熟視無睹。但在這樣科學發展到足以認知其病痛的時間,與初創成型有著顯著的區彆。
如果要追溯到最初的始作俑者——那些人或許不知道自己僅僅是出於審美愛好的舉動還存在任何禍患,卻實實在在的用自身甚至也許充斥著單純喜愛的行動造就了罪惡的禍源。無論是製造者還是買家,起初都對這種生命誕生的代價難以認清。
很多事情都是如此。
先知者並不存在,缺陷的發現往往晚於“發明”本身。
江秋目光微微垂落,最終還是在方璨鴻的招呼之下伸出了手,輕輕放在小貓的頭頂。
碰了一下。
隻有一下。
回到現在,他的視線依舊古井無波,卻仿佛有一種莫名的堅定。
“興趣的定義是對事物喜好或關切的情緒。你說我沒有興趣,是因為我不為目標而動容。但是現在,我認為我有著強烈、迫切需要滿足的欲望,無論是從徐天翼那裡,還是其他什麼地方,挖掘出這個真相……究竟是誰讓我出現在了這個世界上。”
還沒等梁安再度回複,江秋又補上一句話。
“我不需要你再花費時間來幫忙。我可以通過我自己的方式來發現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