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真真放下漢堡,態度十分端正。
張笠平穩地駕駛著百萬豪車,沉聲問:“你真的決定接受淩家的資助嗎?”
言真真眨了眨眼,仿佛很疑惑:“不是說,這是我媽媽的遺願,所以……我不該接受嗎?”
張笠一時語塞,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言真真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待。
她媽媽叫丁湘,初中畢業後就被家裡人介紹相親,可惜因為家裡窮,都是些歪瓜裂棗。後來父母生病,家裡的錢都用光了,她下麵還有個弟弟,幾乎山窮水儘。
可丁湘的性子裡有極其倔強的一麵,不甘認命,聯係了個朋友,偷偷出國,到了S國找工作。
因為做事麻利勤快,手腳乾淨,很快賺到了錢彙回家裡。幾年後,家裡的欠款被還清,弟弟畢業找到了工作,她卻不肯回來,反而考了個證書,弄到了工作簽證留了下來。
S國流行請菲傭,但有些華裔不喜歡,淩家就是其中之一。丁湘因為好口碑被淩家看上,就此安定下來,一做就是二十年。
期間,她懷過一次孕,回國生下了言真真,後將孩子托付給了弟弟一家,自己仍然回到了S國。
幾年前,丁湘憑借積蓄在國內買了房子,就等退休了。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
一個月前,她出門替淩家夫婦取東西,半路上出了車禍,搶救無效死亡。因為是在工作途中出的問題,算是工傷,淩家願意賠償一大筆錢。
事情本來該到此為止,可是丁湘在淩家乾了很多年,雙方感情很深。淩家上下曾不止一次聽她提起過,想讓女兒來S國留學,故而提出了另一個方案——資助言真真出國留學。
言真真同意了。
以S國的經濟水平,留學的學雜費遠比賠償金高得多,僅僅是國際高中一年就要五十萬人民幣的學費。而淩家的資助上不封頂,一直念到博士畢業都沒問題。
況且,讓女兒留學是丁湘一直以來的希望,這個決定怎麼看都很好理解。
她十分好奇,張笠為什麼要這麼問呢?
“不是應該不應該。”張笠解釋說,“你母親在淩家做了那麼多年,因為這層關係,淩家願意資助你上國際學校。但真真,淩家……和普通人家不一樣。”
言真真麵上一片茫然,心裡卻想,淩家當然和普通人家不一樣,有錢人做慈善可以避稅博得美名,資助傭人的小孩讀國際高中,怎麼想都怪怪的。
可是,她就是因為“怪怪的”才會來這裡。
“我不太懂,但是,媽媽既然想我來,我還是想讀的。”她的理由無懈可擊。
張笠歎了口氣,不再多說。
言真真開始喝可樂,一副餓極了的樣子。
張笠將她的表現收入眼底,暗暗歎氣:小姑娘看著不傻,可馬上要去一個陌生的家庭寄宿,卻沒有打聽消息的意思,顯然人情世故方麵一竅不通。
就當他想主動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言真真忽然問:“張叔叔,可以問一問,我媽媽是怎麼死的嗎?”
張笠愣了一下,語氣緩和下來:“那天,你母親去幫夫人拿一件定製的禮服,去的路上,正好遇到了一個醉酒駕駛的人,車撞了過來,沒能搶救回來。對不起,真真。”
言真真沒說話,過了會兒,問:“燒了嗎?”
“燒了。”張笠頓了下,問,“家裡買好墓地了嗎?”
“媽媽自己買好了。”言真真回答,“我回國的時候,會帶回去。”
“也好。”張笠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言真真假裝沒看見,低頭拆開了薯條盒和番茄醬包。
她很喜歡吃薯條,沾上了番茄醬的金黃土豆條,就好像狼外婆故事裡,咯吱咯吱咬的手指頭。
車開得很快,約莫七點多鐘,金盞草莊園到了。
黑色的夜幕下,言真真抬頭望著世界上最壕的莊園之一,覺得它們很像蹲在池塘邊的青蛙,明亮的房間是鼓出來的眼睛,黑暗的地方就是血盆大口。
站在門口渺小的他們,當然就是小飛蟲了。
“走吧,我帶你去房間。”張笠提著行李,帶她繞到了側門。這個門是傭人專用的通道,隱蔽而窄小,離一棟灰撲撲的小樓很近。
張笠說:“這是我和你母親,還有其他同事住的地方,你也住在這裡。”
言真真點頭,一般豪宅裡都有保姆房,淩家倒是闊氣,直接一棟下人宿舍。
灰樓隻有兩層,矮而胖,不過該有的都有。張笠和言真真進去的時候,一個頭發花白的大叔和兩個女人正在吃飯,三菜一湯,還有水果。
“老張回來了。”白頭大叔抽著煙,瞅了眼,“這是小丁的女兒?”
言真真低下頭:“叔叔阿姨好。”
年紀稍長的女人問:“吃過飯了沒?”
“沒呢,還有點什麼?”張笠問。
年輕的女人笑了:“冉家小姐也是今天過來,夫人說做點好東西,原來準備的就便宜了我們。等等老劉下了班,咱們就有口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