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亞拉托提普,魔神之首阿撒托斯的信使,伏行之混沌。此時此刻,祂感受到了一絲微妙的遺憾。
遊戲什麼時候最有趣?當然是對方一無所知,被自己玩弄於鼓掌的那一刻。
冒險者才來到幻夢境裡,祂便安排好了這一切,等待著她驚訝、憤怒又或者不可置信的表演。
——戲弄人類總是令人愉悅。
可祂忘記了一點,她人類的身軀之中,藏著特殊的靈魂。
特殊,有的時候就等於“意外”。
不過對於祂而言,這並不是壞事,要知道,儘如所料也很無趣,意外若是能夠帶來新鮮,亦可取悅神明。
“你果然是個有趣的孩子,既然你大方地承認了,我也不必訴諸謊言,是的,雖然人類弱小而卑劣,但因為過去他們給我帶來的種種愉悅,我仍然願意給予他們一個機會。”祂如是說。
但緊接著,又道:“我選擇了你,期待你給我帶來一些樂趣,可你不願意繼續這場遊戲,我也不會勉強,正好,我們還有一個備選。”
祂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手。
白霧如煙散去。
言真真看到前方的峭壁上,淩恒被鐵鏈困在山壁上,腳下騰空,萬丈深淵,而他全憑鐵鏈的拉力才勉強維持住了身形。
鏈子的另一頭,是一隻夏塔克鳥。它的利爪按住了鐵鏈,使之不至於掉落,可想而知,假如它鬆開了腳爪,淩恒必將毫無反抗之力地墜入深淵。
“你是眷者,雖然同樣弱小,但情況特殊,我勉強賜予你與我對話的資格。如你所知,人類的末日近在眼前,你有兩個選擇:放棄自己的生命,她便能擁有一睹眾神歌舞的機會,在那裡,藏有驅逐格赫羅斯的唯一辦法,或者拒絕,你們從此離開這裡,失去所有的機會。”
祂這般說著,又對言真真道,“人類固然有趣,卻並非不可或缺,假如最後一場遊戲能夠儘興,從此消失也並不可惜。現在,我把他們的命運交到了他們自己的手中,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言真真怔了怔,心裡陡然緊張。
祂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雖然人類毀滅非常可惜,神將失去一個遊樂場,可宇宙浩瀚,生命千千萬,又何止人類一家?隻要今天的表演能滿意,以後看不到就看不到吧。
人類,可拋型種族。
而她又太了解淩恒了。
他就像迪士尼的公主一樣,漂亮又善良,犧牲他一個,換來全人類的安全,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去做。
那她怎麼辦?
要失去淩恒了嗎?
“不行!”她激動起來,“我不同意!”
神被取悅了,祂愉快地說:“不,這就是新的遊戲,選擇吧,人類。”
淩恒抿住嘴角,餘光瞥過女朋友和白袍人的衣角。他沒有說話,這裡太高,氧氣稀薄,寒冷的氣流又不斷吹打在身上,幾乎無法開口。
但他的大腦仍然冷靜地運轉。
神的話,他都聽到了。
一個人的生命與幾億人的生命相比,當然是後者更重。即便是一個窮凶極惡的匪徒,在麵臨這樣的選擇時,恐怕也很難自私地選擇自己。
畢竟,人並不是孤單一個人生活在地球上。
若是所有人都死去,自己獨活又有什麼意思?
這個選擇其實隻有一個答案。
淩恒仍然對這個世界有所留戀,可二者取其一,他也必然選擇犧牲自己。但選擇的前提是,交易一定能夠被實現。
他能相信神明的允諾嗎?
不能。
不可直視神。
亦不可……信神。
“一個人的生命與其他人相比,不值一提。”他垂落目光,注視著腳下雲海翻滾的深淵,竭力鎮定,“我不配成為其中一個選擇。”
“一粒灰塵與一捧灰塵並沒有區彆。”祂漫不經心地說,“不要惹我生氣,觸怒我的後果遠比你們想的更嚴重。”
淩恒很識相,馬上改口說:“這太難選擇了,請您給我一些時間考慮。”
祂神秘莫測地注視著他,白色鬥篷下的混沌之光閃爍流動,無法捕捉到任何有效的情緒。
淩恒頂著巨大的壓力,卻死死咬住牙關,撐住不改口。
做出選擇之後,他就將主動權交到了神的手裡。
不可以。
弱小的人類唯一能夠與神明討價還價的時候,就是在祂尚未達成目的前,為了即將到來的表演,祂們會有一點點的寬容和耐心。
果不其然,漫長的寂靜後,祂同意了他的懇求:“太陽升起前,我要得到你的回答。”
淩恒鬆了口氣。
白霧聚散,祂消失了蹤影。
暮色沉沉,繁星點點。
言真真衝到懸崖邊,趴在地上用觸手拉住他,想把他直接拽上來。可淩恒好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釘在了峭壁上,任她怎麼使勁,都無法挪動他一絲一毫。
“真真,你彆費力氣了。”淩恒阻止了她徒勞的努力,“趁他沒回來,你坐上這隻鳥,馬上出發——它知道該怎麼去萬神殿,你也可以命令它。”
“你胡說什麼呢,這裡就這一隻鳥。”言真真怒極反笑,“我騎它走了,你不就會掉下去?”
淩恒非常冷靜:“我現在掉下去,隻會死在夢裡。”
“這可不一定。”言真真反駁,“萬一彆的地方死可以醒過來,掉進這裡死就真的死了呢?我不同意。”
淩恒也不與她爭辯:“那你有彆的辦法嗎?時間不多了,隨時會天亮。”
夢境裡就不要講什麼正常的時間線和邏輯,這一刻天才黑,下一刻也許就正當中午,時間隻是神明的玩具,壓根做不得準。
他們不一定有一個晚上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