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賭徒爸爸(一)~(三)(1 / 2)

“今晨, 米國總統訪問菲國,在見麵會上發表重要講話……”電視上的女主持人嘴巴一張一合,正在播報著今日的最新新聞, 房間的窗簾儘數拉上, 裡頭唯有電視散發出的幽幽光亮。

裴鬨春迷迷糊糊地醒來, 自己正躺在一張中等大小的單人床上, 身下的床墊軟硬剛好, 被子綿軟,要人不自覺地犯困起來, 由於剛睜眼,眼前像是有一片霧,他困乏地眨了眨,這才發覺自己身處的位置像是快捷酒店的房間, 裝修簡單乾淨,而右手上緊緊抓著的,是屏幕暗掉了的手機。

睡眠時間不足, 要他頭痛的厲害, 他單手在額頭上按揉, 勉強緩解突如其來的不適, 手機的屏幕卻忽然亮起, 上頭堆疊在一起的, 是密密麻麻的微信信息——

[吳麗萍:你現在在哪兒?家裡的錢是你拿走的嗎?]

[吳麗萍:為什麼不回消息?我煩惱到根本睡不著,這錢我說過了,不是我的!]

[吳麗萍:當我求求你了, 你做個人!你想沒想過這樣我和女兒要怎麼做人啊!]

[吳麗萍:你這個人有沒有一點良心?你就當可憐我,把錢還給我!]

……

他看著那些信息,表情複雜,在這個對話框上頭,還有一堆被置頂、消息免打擾的滿員群聊,名稱都是些[活動1群]、[付費會員群2]、[禁言活動群]……如果點進去,你就會發現,裡頭幾乎沒有人說話,全都是各式各樣的鏈接分享,有的是APP分享來的,看起來像是什麼棋牌軟件邀請參與的;有的則是一長條的網址鏈接,活像是個神秘代碼,明明群員高達500,卻沒人打破其中的寂靜。

若是外人不小心誤入了,沒準隻以為是個類似外賣優惠券□□、互相砍價的互幫互助群,隻有知道底細的人清楚,這其中的勾當。

裴鬨春閉著眼,躺在了床上,他努力用意誌力控製一波一波襲來的睡意,慢慢地接收起了屬於原身的記憶。

直到現在,他依舊還清楚的記得,剛剛在黑暗空間見到的那個男人。

……

上個世界,裴鬨春是壽終正寢,雖然有濃濃的不舍,可在情緒封存結束後,便也如過眼雲煙了,他主動和009溝通,立刻進入下個考核世界——畢竟,就算他不這麼說,周扒皮009也不會跟他客氣的,他最後的倔強,就是自己主動申請,不做被趕鴨子上架的那一個。

經曆了四個世界的裴鬨春,自認也是位有經驗者了,在進入黑暗空間後,他主動開了口:“您好,請問我能幫上什麼忙嗎?”他承認,這台詞有點尷尬,不過業務不熟,也沒法挑剔了。

站在他對麵的男人,不算高,大概隻有一米七出頭,身材挺瘦,明明是靈魂狀態了,依舊能看見眼底的青黑,可要裴鬨春覺得不適的,是對方身上那矛盾的狀態。

男人似乎過得很困苦,單從臉上,就能看出內心的痛苦掙紮,明明沒掉眼淚,卻要人心下意識一酸,可同時,這男人的眉眼之間,還有點若隱若現的瘋狂勁,裴鬨春總覺得他在哪見過這樣的人。

“請你幫幫我。”那男人的手在哆嗦,說了句話後,又自嘲地笑笑,“不,誰也救不了我,請你幫幫我的妻子和女兒。”他說完這句帶著些暗示地話語後,看著地麵,緩緩地說出了他的一生。

一段,自我毀滅,又毀滅親人的人生故事。

……

裴鬨春這回要進入,是一本男頻,用更專業準確的話語來形容,那應該是金手指大開無敵打臉逆襲種馬男頻,講述的是男主人公李浩然在獲得傳說中的神豪係統後(簡單說明,那就是個天上掉人民幣,讓窮困潦倒的人一下暴富的神奇係統),從窮小子到富一代,一路逆襲開掛,抱得諸位美人歸的故事。

作者在中充分體現了眾位女主的人格魅力,文章下常年有各個讀者爭先恐後地高喊,我要買XX股,或是A女股漲停、B女股跌停這樣的評論,而其中,在故事一開始就出現的女主裴桃更是引得無數人同情。

的開頭切入的便是男主李浩然的視角,他大學剛畢業便成了北漂一族,在房價物價驚人的B城努力工作,想要留在這裡,隻是現實殘酷,他所進入的遊戲行業遇到了政策整改,大批裁員,被突然開除的他,投出無數offer卻得不到回應,他堅持了幾個月,離職賠償金和存款漸漸見了底,他連房租都付不出來,麵臨要被掃地出門的窘迫,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擁有了神豪係統,一飛衝天。

李浩然心中的白月光,是住在對門的靚麗女孩裴桃,他一直親昵地在心裡喊她做桃子。裴桃和他不同,她本是B城土著居民,父母做點小本生意,家裡也有房有車,雖說不上是富二代,可也是小康之家,可這一切均被她的賭徒父親一手毀滅,家道中落的她,為了躲避高利貸上門催債和解約生活成本,和母親輾轉到了這,共同蝸居在這單人套房之中,艱難求生。

李浩然心中一直記掛著善良、美麗的裴桃,可卻不敢接近,普通家庭出身的他,無力承擔對方家庭的種種負擔,他常常感慨對方命運的悲苦,同時又不免因此得到慰藉——好歹,他的人生還沒到那麼糟的地步,隻是漸漸地,這份喜歡也成了執念,他常常在夢回時,期盼自己能如英雄下凡,擋在裴桃麵前,替她承擔人生的重負,而後對方自是芳心暗許,同他共結連理。

這一切,很快便不是夢了。

李浩然得到神豪係統僅僅一個禮拜後,兜中已經積攢了近兩百資金,他換上新買的名牌衣服正準備出門時,卻見到裴桃的門口站滿了流裡流氣的刺青大漢,他們正在往裴桃的房門上貼著借條,潑上紅色油漆,那些人瞪了他一眼,叫他彆多管閒事,李浩然猶豫著沒走,沒一會,就見到了裴桃出來。

明明是很害怕的樣子,可裴桃卻咬牙不肯退縮,她握緊拳頭試圖和那些大漢溝通:“我爸和我媽已經離婚了,法院已經判了,他這些都是賭債,我媽不用還!你們彆再來騷擾我們,否則我要報警了。”

可那些催債的,哪會和她講道理,對方笑了:“那你報警,這可是民事糾紛,你說法院判了,那行,我也不找你媽,我就找你,你要是受不了啊,你叫你爸出來。”

裴桃平日裡,再苦也總是笑著的,像名字一樣甜美,那時她卻格外倔強:“我和他已經斷絕聯係很久了,我也想找他,我找不著,你們就算把我打死了,他也不會出來的。”

那幾人全都笑了:“小姑娘,現在是法治社會了,誰會打死你呢?我們呢,時間多,大家可以慢慢糾纏,辦法是人想出來的,誰讓你倒黴,攤上了這麼個爸爸呢?”

裴桃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她不肯要自己示弱,沒落下來,那泫然欲泣的模樣,要人看了心疼,當然,站在她對麵的催債專業戶是不會覺得她可憐的,反倒是笑,一直被擋在後頭的李浩然感覺自己找到了機會。

李浩然擋在了裴桃身前,問清了債務的數目,他告訴那些人,錢他來還,彆再找裴桃麻煩,裴桃想攔,沒攔住,又試圖給李浩然寫借條,對方一概拒絕,李浩然前前後後替裴桃的那個父親還了幾回賭債——畢竟對他來說,錢確實隻是數字,沒了係統會再給,也漸漸地攻入了裴桃的脆弱的心防,兩人走到了一起。

無論中間有沒有金錢糾葛,起碼在一起時,二人是情投意合的,要是一切能這麼順利的進行下去,其實也不賴,可是隨著男主的財富越來越多,社會地位的提高,李浩然身邊的鶯鶯燕燕也多了起來。

在故事的後頭,李浩然身邊出現頻率更多的是某國的公主、某國的特工、某位知名女星……不知是作者忘了,還是篇幅不夠,裴桃早就沒了姓名,隻有讀者時常會在下麵討論,裴桃到底是得了天大的利益還是被男主辜負。

身為女主之一的裴桃,正是原身的女兒。

原身人生的前半截,在大部分人的概念裡,都算得上是一帆風順,他的父母都是工廠的職工,勤勞肯乾,早些年便在購入了工廠建的房子後,又另外在外頭買了房子,當然,這一切都留給了原身,他還沒開始奮鬥的年齡,便已經是小有身家。

在父母的安排下,他同吳麗萍結了婚,兩人沒進工廠,而是順著當年時代的洪流,創業做起了小生意,兩人在B城小學門口,開了間文具精品鋪,裡頭不止出售文具,還販賣些玩偶、小飾品之類的東西,仗著周邊幾個學校的流量,收入一直挺好,後頭還在另一個城區的學校門口開了分店,妻子也為他生下了獨女裴桃,兩人照顧著孩子,經營著店鋪,一切風平浪靜。

按說,這樣的人生應當是沒什麼波瀾的,可意外往往總會發生。

裴桃高中的時候,家裡的店鋪流水已經趨於穩定,平日裡便雇傭了人來看店,吳麗萍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照顧女兒身上,而原身,便也難得的無所事事、無拘無束起來。

他認識了一個朋友,在B城開大排檔的強哥,在後來的很多年,原身曾反反複複地想過,那個和他勾肩搭背,說著哥倆好的好兄弟,在最開始帶著他進入那萬劫不複的深坑時,究竟是怎麼想的?當然,彼時已經沒有答案。

強哥家的海鮮、下酒菜味道很好,價格也實惠,不少中年男人,喜歡在有空的時候,往他家椅子上一坐,拚桌吃上一頓、喝點小酒,原身也是這麼認識的強哥,兩人關係好了以後,強哥神神秘秘地同他說:“你想不想找點樂子?平時天天是不是也挺無聊的?”原身先頭還以為是什麼紅燈區的業務,立刻拒絕,後來在了解之後才明白,強哥說的是在B城的地下賭館。

原身不太懂好奇心害死貓的道理,懷揣著試試看不會怎麼樣的想法,他跟在強哥後頭,到達了那個賭館。

出乎人意料的是,那賭館所在的地方一點也不神秘,正位於B城早些年拆遷後的安置房區域,那安置房建得早,每棟樓也就□□層高,由於房子老,原先的住戶大都離開,租給了外來人,漸漸地也有些魚龍混雜起來。

他跟著強哥上了樓,那賭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是兩套位居上下的套房打通的,統共也就兩三百平方,裡頭一樓客廳的位置,全是打麻將的人,抽屜裡放著厚厚的籌碼,煙霧繚繞,靠牆的位置放著長沙發,不少人坐在那等著位置,強哥介紹,那籌碼算錢,他不會玩麻將,便也沒多問,到了樓上,則更豐富了,儘是原身隻在早期港片裡看過的場景,有什麼撲克、骰子,還有奇形怪狀的桌子,一張桌旁能圍個十幾二十個人,麵紅耳赤,滿臉激動,套房中的房間,責備當做了包廂,有專人在裡頭看場。

原身這人有個臭毛病,那就是愛麵子,他看強哥鎮定大方地找了張玩骰子的桌子下注,他便也跟了過去,口袋裡帶著今天營收的他,小心翼翼地跟著下注,他和所有新手一樣,隻敢按著最低投注額來,不斷地告訴自己,他隻是來看看,馬上就走。

可這的環境,莫名有種讓人沉陷的感覺,周邊人聲沸騰,每次開盤前,耳畔邊全是眾人的細碎討論聲音,有人說虧了、有人說賺大了……又沒有個看時間的工具,不知不覺地,裴鬨春便也沉浸進去。

他先是贏了兩把,下注的錢已經翻倍,便小心地又多放了點,又贏了……等到他一次投注了一千的時候,他忽然輸了,這一輸,足足一千塊沒了,麵色蒼白的他想走,卻被強哥緊緊抓住,對方眼神裡全是慫恿:“嘿,兄弟,再試一次,你今晚手氣好,沒準錢馬上回來了!”

他心裡擔心錢打了水漂,前頭一贏到底也給了他信心,猶豫之下,又放了一千,可這回贏了,翻了幾番地回來。

等到他兜裡的手機震動,拿起手機時,他才發覺,時間已經到了淩晨兩點半,而此時,他兜裡的錢,已經從兩千變成了三萬二,電話裡頭的老婆問著他怎麼還不回家?一下驅散了他所有的瘋狂勁,他顫巍巍地起身,過度緊張激動,腿也麻了、嗓子也啞了,強哥陪他出去,他吹著冷風,能感受到兜裡紙幣的厚度——

這就賺了幾萬?他的店鋪平日裡賺錢也挺多,可這種賺法,除了炒房的時候,他幾乎就沒見過。

回到家,他找了個不太令人信服的借口,便頂著妻子的目光入了夢,那天晚上他輾轉反複,夢見自己的三萬又變成三十萬、三十萬又變成三百萬……到最後,他坐在了高高聳立的錢上。

醒來的他,理智恢複了一些,那顆衝動的心便立刻冷卻,他告訴自己,不能再去!可入了夜,他卻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強哥的店鋪,聽著對方說再去玩玩的聲音,不自覺地,他又點了頭。

而後,便是讓人徹底喪失理智的沉迷,賭館裡提供賒籌碼的功能,每天記賬,月底清點,每天他一有時間,便到前台那拿一大袋的籌碼,若是贏得多了,就把籌碼遞給前台,讓她登記,若是輸得多了,那就再拿一些……

一天一天過去,等到月底的時候,他聽著前台溫柔的聲音,幾乎不敢相信耳朵,前台告訴他,這段時間,他足足輸掉了五十萬,對方拿出有他簽字確認的賬本和事先簽好的籌碼兌換協議,隻等著他轉賬交錢,他慌了,原身左顧右盼,兩腿戰戰,想要跑,卻被賭館聘請的保安堵在了那,他簽下了五十萬的借條,這回走出賭館門,他連站立都無法維持穩定,冷汗涔涔,隻覺得一個月恍若在夢中。

他怎麼會這樣呢?

原身沒敢和妻子交代,他選擇了挪用存款,那時還互相信任的夫妻,向來都是把銀行卡放在家中,那張卡裡足足有五十五萬的存款,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錢取光,即刻還了欠款。

然後……他又去了,那時候的他,已經接受不了穩紮穩打,一天賺個幾百一千的生活方式,他知道,他能賺大錢的,之前隻不過是運氣不好。

原身再三告訴自己,這回隻要把輸掉的錢贏回來就收手,然後再次陷入其中。

他覺得自己在白天和黑夜時,恍若是兩個人,白天他是人人稱讚,脾氣好的店鋪老板,晚上他是紅著眼,推錢上賭桌,大腦停止思考的賭徒,每次重新進入,他付出的代價越來越大。

越玩越大的原身,直接輸掉了一套店麵,事情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成了死局,沒辦法的他,隻能和妻子交代。

世界上的賭徒,似乎都無師自通了高超的演技,他跪在了麵無表情的妻子麵前,痛哭流涕,抽著自己的耳光,說自己不是人,說自己是鬼迷心竅,以後絕不再犯,他抓著妻子的腿,告訴妻子自己的無可奈何。

在這個時候,裴桃正處於高三衝刺的最後三個月,馬上就要高考,吳麗萍每天晚上都會拿著補湯,送去給寄宿的女兒補補身體,這也是原身的賭博行為一直沒露餡的重要原因。

吳麗萍看著哭得眼淚鼻涕一臉的丈夫,她相信了對方,當然,這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出於不想傷害女兒的心,她陪伴著丈夫,去把店麵做了轉讓,至此,家裡隻剩下幾筆小額存款,和開的那個分店——店鋪是租來的,賣不掉,還有名下的這個房子,吳麗萍也將注意力分到了丈夫身上,她無時不刻地注意著他,生怕對方再做出什麼錯事。

一直到女兒去讀大學為止,原身都很消停。

大排檔不知何時已經關上了門,店鋪轉讓給了彆人,很快成了裝修精美的小龍蝦店,強哥再也沒在原身的生活裡出現過,而那家賭館,不知是被誰舉報了,警察上門抓人,門上貼了封條,也沒再開過。

原身那時還知道自責,他和妻子一起送著女兒上學,經營著店鋪,重新積攢起了錢,一切像是回到了正軌,吳麗萍也漸漸對丈夫失去了戒心。

原身在小賭館參加活動時,加了不少賭友,他們平日裡幾乎沒有聯係過,一天,賭友中的一個,忽然神神秘秘地找上了他,說現在網上有這方麵的活動,很方便參加,隻要你有卡、有網絡支付就行,那時智能手機已經挺發達,不少學生要求要網絡支付,原身也開通了相關功能。

他對這樣的誘惑存有戒心,卻又想進去看看,他告訴自己,他已經有相關的經驗了,這回一定不會輕易地再陷入其中,他便按照賭友給的方式加了上線,進了群——

這回還真算得上是和高科技接軌,群主介紹的賭博方式主要有兩種,一是用各式各樣的APP,和以前一樣,有撲克、有麻將,通過什麼邀請碼下載進入,群裡的人可互相拚局,籌碼自定(當然,是有下限的),打的是真金白銀。二是通過群主每二十分鐘發送的鏈接下注,花樣很多,有賭大小、花色,按注下錢,直接將費用打給群主。

足不出戶,隻是坐在那,通過一部手機,就能贏得千萬身家。——這是群主寫的,堪比微商的招攬語,群主的朋友圈還常常發些隱晦的信息,大概意思是招來的下線,下注分紅等意思。

原身逆向完成了群主的宣傳語,他足不出戶,輸光了自己所有的錢。

外人若是聽了,總覺得很難明白,甚至匪夷所思地想要質問:“你是瘋了嗎?都輸了這麼多,為什麼不停手?”可隻有身在局中的人,才知道停手的難度。

高風險帶來的高刺激,給予人的沉迷感是難以想象的,在每一次等待開盤時的心跳加速後,便會覺得空虛,更可怕的是,在激動時,理智便會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