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男輕女的一家(十九)~(完)(1 / 2)

歲月總是在不經意間過去, 眨眨眼之間,身邊的人有不少都變了, 十來年過去, 已是邁入二十世紀,S城原本半舊半新的城市組合,已被徹底修改,這座城市,在十來年間反複地拆開重組、重組又拆開,變得充滿了科技感和未來感, 由於經濟的繁榮,路上更多的, 是匆匆來往,默不作聲的行人,他們在這努力生活, 希望能在未來有一天, 積攢到足夠的財富,在這座城市落地生根。

S城南區中心的位置, 有這麼一棟地標式的高樓, 是當做寫字樓建立的,統共有六十五層高,儘數租出給各個公司, 每到晚上,燈火通明,整座樓裡塞滿了人, 當然,由於地理位置的優勢,它的租金不菲,若是公司財力不足,一般也不會選擇在其中辦公。

整潔的辦公區以藍色的隔板隔開,一處便是一個工位,各自擺放著電腦,此處是國內知名的手機遊戲製作工作室,這幾年來工作室發行的幾款遊戲,都廣為人知,創下高額利潤,能收到公司offer的,一般也隻有應屆生中的佼佼者能做到,這其中可以說是精英彙集,高手如雲了。

“曉萍,曉萍,你看看這個軟件。”林曉珍是文案組的,她剛忙完手頭的項目,開始了日常摸魚,這也是公司允許的,她迅速地找到了一同進公司的好友裴曉萍推薦起來,“這是個測名字吉凶的軟件,還會分析名字的好壞,可比看什麼星座有用多了。”自打分手後,她就成了迷信專業戶,不是在看星座運勢、就是在算什麼星盤,之前還涉獵了塔羅,現在轉了一圈,又到了傳統測字、看名上頭。

裴曉萍剛寫完一段劇情,她放鬆地靠在椅背,無奈地看著好友:“這東西都是後台設置的程序算法,哪能做得了準呢?”

“怎麼能這樣說呢?”林曉珍立刻反抗,她清了清嗓子,念起了解析,“你瞧瞧我這名字,曉呢,有破曉、拂曉的含義,就像是初升的太陽,充滿活力,珍呢則是代表珍寶……”她念念有詞,絲毫不察這東西在辭海裡也能查,“以前我老問我爹媽,名字怎麼取的,他們說是讓我自己翻書的,真是的,一點都不像彆人,是什麼古詩詞摘選,那麼有含義……你是不是也不知道,你查查看?”

“不用,我知道的。”裴曉萍拒絕了這東西,她是生長在社會主義下的新青年,雖然逢年過節,還是會跟著拜拜,可這不等於她信這些東西,“我爸和我說過我名字的含義。”

“什麼?”林曉珍好奇極了,她還以為曉萍和她一樣,名字都是隨便取的,畢竟從小到大,她遇到名字裡帶萍的,就能繞個好幾圈了。

裴曉萍笑著回憶起從前——

弟弟從小就愛問問題,在她上初二時,弟弟也才三年級,那時不知是學了什麼課文,又或是學校裡有同學聊到這個,他便回家問爸爸自己和姐姐名字是什麼含義,那時裴曉萍也忍不住好奇的看了過來,大概所有女生心裡,都有個關於好聽名字的夢?

那時還挺流行什麼非主流、火星文,裡儘數是瑪麗蘇,不少身邊的女同學,偷偷地在本子上給自己起了新的名字,什麼夢、蝶、羽、淚……這樣的,再配上女主常用的姓,複興有歐陽、上官,單姓又有顧、蘇……她好幾回也跟著蠢蠢欲動,畢竟曉萍這個名字,著實有些普通,又沒有什麼特彆的含義,她便打著筆名的借口,給自己圈了好幾個名字,什麼歐陽飄飄、蘇蝶羽,現在向來,隻想要銷毀記憶。

然後爸爸就一把將弟弟按住,笑得狡黠:“你猜猜,你的名字是什麼含義?”

“不知道!”裴子豪停止胸膛,理所當然,他才三年級,乾嘛要知道自己名字什麼含義?豪字超難寫,他好幾次想和爸爸吵架,為什麼他不能叫做裴子,以後有孩子,他一定要給他取名叫一一!

“這名字很簡單,就是我的兒子是英雄豪傑的意思。”裴鬨春立刻給出答案,一看就是胡鬨著開玩笑,直接來了個字麵直譯。

“這麼厲害嗎?”裴子豪卻信以為真,神采奕奕,跑到沙發上和爸爸坐在一起,搖晃著爸爸,“那我以後會是大英雄嗎?”他最近著迷的,除了電視上常播的迪迦奧特曼以外,就是那些個抗戰片了,每次都能看得全情投入,恨不得下一秒鑽到電視裡一起作戰。

“那就要看你表現了。”裴鬨春被搖得頭昏腦漲,無可奈何,得,這孩子關鍵時刻老不精明。

“那姐姐呢!”裴子豪可不會忘了自己最愛的姐姐,他問完自己,立刻舉手,連姐姐的一起問了。

“你姐姐呀……”裴鬨春的臉上帶著笑意,看著女兒,他在心裡想過很多次,也和妻子、母親提過一次,起碼這輩子,他不想讓女兒覺得自己是無根的浮萍,也不希望她因為這曾經沒當回事取出的名字神傷。

“曉萍,你還跟我賣關子?”林曉珍有點鬱悶。

“沒,我剛剛走神了。”裴曉萍重複著那時聽爸爸說的話,“曉,帶著知曉的含義,希望我能多看看、了解這個世界,萍呢,則是借了萍實的含義,在以前這代表著吉祥的果實……”在那之後,她每回寫自己的名字都很開心,真好,是不是?

“真好。”林曉珍豔羨極了,她再度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反正她的名字,就是珍貴的意思!沒錯,就是這樣,“對了曉萍,你弟弟還要讀研嗎?”

她和裴曉萍是研究生的同學,也知道對方有個在大學裡算是風雲人物的弟弟,學的是土木建築,由於長得俊朗,挺知道打扮,一進學校就有不少女生追,隻是對方的直男思維,讓不少人鬱悶的铩羽而歸,選擇放棄。

“嗯,應該要的。”她點了點頭,弟弟向來和她無話不談,有什麼心事都同她說,包括對未來學業的困惑規劃。

林曉珍有些遲疑地壓低了聲音:“那你弟弟研究生的學費誰來出呀?”裴家姐弟倆,穿著雖然都挺仔細,但都是走的簡單風格,看起來和尋常大學生沒二樣,她聽聞不少研究生同學,學費是由家裡姐姐、哥哥承擔的事情,自家好友才剛畢業,收入不算高,她不免為好朋友擔心一點,這也是出於一顆朋友的心才多此一舉地關懷,否則誰願意輕易冒犯人呢?

“家裡會安排的。”

林曉珍鬆了口氣:“那你也要為自己考慮一點。”她語重心長,“存點錢,買個車、付個首付買房的,以後萬一結婚了,也能自給自足。”她是獨生子女,可經常看網上的新聞,生怕好朋友成了個伏弟魔。

“好。”裴曉萍心裡知道好友是關心,隻是笑著掐了掐她的臉,弟弟哪會花她的錢,平日裡弟弟還總是擔心她手頭錢不夠花呢,再說了,要是弟弟真敢要,被爸爸他們發現了,肯定要被好好罵一頓的。

“不和你說了啊,我先回去了,等等摸魚太久都沒手感了。”林曉珍也不耽擱,徑直回了自己的工位,隻留下繼續伏案工作著的裴曉萍。

她就像個海綿,正在拚儘全力地吸收著周圍的知識,隻等未來哪一天,學成了,就帶著這些懂得的東西回到自家公司,把家裡一直在做的動畫品牌經營起來。

是的,事實上裴鬨春名下娃品企業的觸角,已經拓展得很長。

以早期的精品店為中心,後續衍生了相關的玩偶、文具、飾品工廠,並承擔相應的批發、生產任務,而後在積累了第一批財富後,裴鬨春又開始組織投資起了動畫事業,拍攝的動畫很受歡迎,在不少卡通頻道播出,現在每年都會推出新的動畫大電影,收益很是不錯,圍繞著動畫事業產生的各式形象,又被用於反哺娃品,成為擁有獨創版權的logo,隨著電商的興起,裴鬨春也沒退出,力排眾議,帶領著整個企業進入了電商行當,幾個店鋪,都經營得風生水起,今年開始,娃品的精品店又搞了條副線,走的是簡約、平價的風格,在不少城市,已經有相應的店鋪。

不少研究過相關產業的人,都稱娃品是悶聲發大財的典範,畢竟誰也想不到,一個小小的玩偶、或是賣些飾品的店鋪,其中藏有多麼巨大的利潤,唐招娣也因為管理工廠的原因,上過好幾回電視,現在已經是知名的女企業家了,而吳桂芝,由於漸漸上了年紀的原因,現在也隻負責巡查店鋪,平日裡更多的時間,開拓著自己豐富多彩的課餘生活,就在去年,還在社區中秋節晚會上表演了古箏呢。

可即便家裡的公司越做越大,裴家人也沒有乾涉孩子未來選擇的習慣,反倒是支持著他們堅持自己的夢想,裴曉萍在夢想和家庭中找到了平衡點,她喜歡寫些東西、喜歡創作,便決定先到遊戲公司實習,以後回去,也能幫著家裡的動畫公司設計劇情、並以動畫這個IP衍生出遊戲;裴子豪呢,就和姐姐不一樣了,他選擇的是自己喜歡的土木建築,根本沒有以後要回公司的想法,他素來不撞南牆不回來,現在常年都在朋友圈吐槽自己四處“搬磚”的悲慘經曆。

裴曉萍手頭的工作並不算多,畢竟已經臨近春節,哪怕是大老板,也不敢頂著任務,下壓工作,否則非得被憤怒的員工們撕碎不成,她從容地完成一切,便到了下班的時間,她搭乘著地鐵回了家,以S城的交通狀況,坐地鐵可不比坐車慢,隻是稍微擁擠一些,在人海中穿梭,沒多久,她便成功抵達了家,才把門打開,就聽見裡頭劈裡啪啦炸東西的聲音。

“姐,你回來了?”廚房那迅速探出了個腦袋,是裴子豪,他正拿著個和臉差不多的碗,正吃著剛新鮮出爐的炸貨,隻是燙得厲害,他便也呲牙咧嘴的,表情誇張。

“嗯,回來了。”裴曉萍邊換鞋,邊止不住笑,差點笑彎了腰。

“姐,你乾嘛?我鄭重警告你,不許取笑我!”裴子豪非常警戒,虎視眈眈地看向自家老姐。

“沒,沒笑你。”裴曉萍口是心非,事實上她笑的當然是弟弟,裴子豪實習的地點,是周邊的工地,他能吃苦、又肯乾活,風雨無阻地陪著工人,然後就這麼從白包子,便成了瘦柴火,還是燒焦變黑的那種,現在拿著碗死命吃東西的模樣,活像是剛剛挖煤回來一樣,再對比從前,偷偷在家往自己頭發上噴什麼摩絲、定性啫喱的弟弟,她就覺得好笑。

“我怎麼覺得你是在笑我呢……”裴子豪想一如既往的相信姐姐,可看裴曉萍那表情,他就覺得不得勁,不過沒一會,他便忘了這事,從廚房裡又拿了個碗出來,“姐,奶奶剛炸的,好吃!”他強烈推薦,笑得像是偷了腥的貓。

“吃吃吃,現在都吃飽了,等下看你晚飯怎麼辦!”吳桂芝揮舞著炸東西專用的長筷子探頭出來,滿臉都是不滿,若不是裴子豪跑得快,恐怕這筷子都能招呼他幾下,可一看到裴曉萍的身影,她就立刻變了臉,像是春風拂過,“曉萍你回來了呀?試試我的手藝。”既然是給孫女吃,那就不在意給幾塊了。

這倒不是吳桂芝偏心,隻是裴子豪一回家,那是蹲在那吃了一塊又一塊,眼見她炸了好幾漏勺出來,盆子裡竟是隻少不多,她哪能不生氣?

“奶奶,你是學變臉出身的嗎?”裴子豪滿是怨念,可手上誠實,把東西遞給了姐姐。

“你再說,看我不打你一頓。”吳桂芝放狠話,又繼續變臉,“曉萍,你多吃點,看看,最近都忙瘦了。”她廚房裡還在忙活,沒敢多說,繼續回去炸起了東西。

裴鬨春在很多年前,就已經和自家媽媽反反複複地強調過了——雖然疼著裴子豪,可也要讓他多受鍛煉,雖然子豪回來,瘦了不少,可整個人的精氣神並不差,再說了,吳桂芝現在覺悟可是高得很,裴子豪是去為了學業實習,又不是去玩的,吃點苦頭,正常。

可曉萍就不一樣了,當初讀研的時候,很是辛苦——這也是因為裴曉萍主動學習的東西多,她沒因選定了專業便罷休,經常去旁聽學校裡其他專業的課程,總是把自己時間排得滿滿,讓她整個大學期間,就沒胖起來過,好不容易畢業回家半個月,剛養起來一點,這一去工作,又開始瘦了,這可要吳桂芝操心得不行。

裴子豪無言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姐姐,滿臉委屈,奶奶這偏心勁,到底是誰瘦啊!裴曉萍沒說話,隻是笑著低頭吃了起來,奶奶今天頭鍋炸的是切成滾刀塊的芋頭,味道正好,很是美味。

“姐,好吃,你是該多吃點,你看看,工作後瘦了一圈了。”不知不覺,裴子豪也開始念叨了起來,他從小就聽多了爸爸說的話,他們都是男人,大部分男人天生的體力都比女人要好些,再加上社會上的責任地位,自是得多擔負一些,可不能讓奶奶、媽媽和姐姐太辛苦,每次看到姐姐瘦成這樣,他就心疼地想要分擔,可同時他又知道,在經營公司上,他確實沒什麼天分,比媽媽還不如,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把公司交給姐姐呢?

他這樣的想法一直挺坦蕩,有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朋友,是爸媽生意夥伴的小孩,對他們家的情況挺了解,聽到他說的這話,立刻大驚,直接開口,頭一句說的便是他傻,對方隻覺得莫名其妙,說什麼家裡的財產是該他的,怎麼就都給姐姐了。

那時裴子豪才忽然發覺,原來身邊並不就等於世界,原來在家之外,不把女孩當回事的人還有很多——這也是有特殊原因的,彼時裴家周邊,能連孩子都一起相處的家庭,大都家境不錯,有了錢呢,便有了花花心思,在這個時代,大部分男人,還是希望能有個兒子繼承家業,彆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帶到彆人家去,成為了彆家的產業,縱使早期隻生一個女兒的,也不惜高額的二胎費用,非得再生一個不成,原配不願的,自有小三四五六來生,反正歸根結底一句話,女兒不錯,兒子總是要有。

他隻是認真地和那朋友解釋:“給我和給姐姐都一樣,她在經營公司上更有天分,怎麼就不能讓她管理呢?”從小,父親給他傳遞的,便是“不公平的公平”,在大部分事情上,家裡是一碗水端平的,可又在很多事情上,家裡是不平等的。

就像他和姐姐,若是家裡同樣有六顆糖,爸爸便會公平的分給一人三顆;可若是家裡有人送了一套裙子,那就給了姐姐,當然反過來,若是人家送的是男裝,那也就是他的;除此之外,每回姐姐的特殊時期,身體不舒服,時常脾氣暴躁,或是傷感流淚,一家人都會多加關照著他,要是在這關頭,惹了姐姐生氣,那肯定少不了一頓批評

由於男女之間的特殊性,絕對的公平,反倒在某種程度上成了不公平,比如現下地上有兩袋子水果,一袋輕一袋重,姐姐力氣小,總不能為了公平平均分,一人一半,自然是他拿重的、姐姐拿輕的;又或是在廚房的事情上,他是個標準的黑暗料理師,如果家裡沒人,也一般是姐姐下廚,否則恐怕他能把兩人一起毒死……父親以身作則,方方麵麵地給他做了榜樣,他學著做,漸漸也養成了習慣。

當然,廚房的活除外——裴子豪至今不明白,爸爸的廚藝這麼好,怎麼他煮的東西就都是黑暗料理呢?他上回特地給大家煮的愛心皮蛋瘦肉粥,不過就是賣相差點了、味道甜了點、肉沒全煮熟嗎?至於給他下廚房禁令嗎?

對方隻是不屑地冷哼,他隻覺得是好友天真,非得點醒不成:“你自己想下,萬一給了你姐,以後公司可就是她的了,她和人結婚,那你爸爸辛辛苦苦成立的公司,是姓裴,還是和你姐夫姓?”

裴子豪耐著性子解釋:“這不都一樣嗎?本來爸爸賺錢,也不隻是為了自己的事業,他還希望能讓我們家過上好日子,如果他真的介意這個,也可以找彆人來經營公司,我們隻吃分紅,既然他不介意,那就算跟著姐姐走,她以後能過得好,我心裡也覺得很好啊。”

“你不懂。”那人擺擺手,很是不屑,高瞻遠矚,“以後你就明白了,明明該是你的東西,那自然得抓在手心裡,給了彆人那就不是一回事了。”

裴子豪沒繼續和他爭,隻是心裡想不明白,這到底有什麼區彆呢?再說了,難道公司敗在他手裡,爸爸看了會比較開心嗎?姐姐和他,本來就都是這家的一份子,有必要分那麼多彼此嗎?沒有什麼東西本來就該是“他”的,家裡的事業,是爸爸、媽媽、奶奶一手打下的,他們想要給誰就給誰,哪怕要全捐出去做慈善,也沒什麼不可以的,憑什麼就歸他了呢?哪有這種道理?

他沒有能力控製彆人的想法,可卻有能力控製自己要怎麼做,正是因為對方那說法,他便更是沿著土木建築的路努力跑不回頭,他不希望以後有任何人因為姐姐管理公司非議她——是他自己放棄、不想要的,和姐姐一點關係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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