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冬怎麼了?”雖然幾年沒回來, 屋內的擺設稍微變動了一些,可何玉蘭還是熟門熟路的掛好了衣服, 坐在了餐桌前,她正對著的是何正明和吳桂花,何爺爺在三年前便因病離世了, 從那後家裡就少了一口人。
“玉蘭,你回來了。”吳桂花看出氣氛尷尬,忙打著圓場,何玉蘭就像是隻隻進不出的貔貅,年年說自己在外闖蕩賺錢,可從未往家裡交過一分一文,頂天了是過年包個紅包,再加上早年鬨出的那些事情, 何大哥和何大嫂兩人早就對她很有意見。
“嗯,回來了。”何玉蘭點了點頭, 她又問,“怎麼了?我這個當媽的還不能知道了?”早在裴曉冬小學畢業後,裴媽媽並裴曉冬兩人便一起遷居到了裴鬨春所在的駐地旁邊,具體怎麼操作的何玉蘭問不到,隻是猜是部隊那頭的特殊照顧,後頭也就每年清明上墳或是春節前後,裴家人會回來祭祖上墳,雖說裴家人沒有阻攔過何玉蘭和裴曉冬的見麵,可她自己沒想法, 裴曉冬也不主動,兩人基本沒再聯係過。
何大嫂終於是忍不住,她盤著手靠在牆邊,重重地哼了一聲:“怎麼就能知道了?當媽的就該有個當媽的樣,說離婚就離婚,說不理就不理,怎麼地,曉冬還欠你不成?”
若不是何玉蘭是自家丈夫的妹妹,她早就想好好地罵上一頓了,她自個兒也有孩子,最看不慣這樣,要嘛何玉蘭說不管了,就利落點乾脆彆理,她還高看一眼,都明明多少年沒管過這孩子了,現在才來裝模作樣的問上一句,怎麼了?
“他是我懷胎十月生出來了,當年要不是我,能有他嗎?我想問就問。”何玉蘭登時就頂嘴回去,她隻覺得大嫂多管閒事,她能管什麼?
“好了好了,彆吵了。”何正明無奈地看了眼兒媳同女兒,他清了清嗓子,“玉蘭,你也是,不要和你大嫂頂嘴,這哪有什麼事情,就是曉冬他去年高考不是考到咱們這B城大學去了嗎?那時候安排著出去旅遊了,這不就想著最近回來村裡祭祖,請大家吃飯嗎?”
“B城大學,我怎麼不知道?”何玉蘭驚愕地站起來,她這個當媽的怎麼連兒子高考的結果也不曉得?再說了,上輩子,上輩子的曉冬有考得那麼好嗎?她現在回憶起來,記憶影影綽綽,畢竟上輩子這個時間,她也同樣不在兒子身邊,B城大學,那可是實打實的好大學了。
“要怎麼和你說?”何大嫂笑出了聲,“你恐怕是貴人多忘事了!去年四月清明,你不是還打電話回家,說什麼你不回來掃墓了,要到什麼L城去做生意,都沒留個聯係方式,隻說穩定了再打回來,等你再打回電話的時候,都是國慶了。”
“那,那也不能不同我說!”何玉蘭被大嫂的話一堵,有些尷尬,何大嫂說的的確沒誇張,她那時候臨時聽彆人說,這L城開始拆遷、開發,想著過去那邊邊尋個工做,邊看看能不能撿漏,發點小財,她這不是……沒記起來嗎?
“我們要怎麼同你說?”何大嫂搖了搖頭,“這是你兒子,你多少年沒管過了?什麼大考、小考,你也從來沒過問過,我們怎麼知道你想聽?我們還怕說了你嫌煩呢!”
當然,這其中也有隱情,裴家人沒乾涉裴曉冬和親戚們的聯絡情況,裴家離開這些年,裴曉冬隻要有回來,一定會上門拜訪,逢年過節也會電話問候,很有禮貌,可再要像從前一樣親熱,已經不太可能了,何家人自己看了何玉蘭都覺得慚愧,哪敢逼著裴曉冬做什麼孝順兒子,高考這事,何玉蘭從頭到尾沒打電話回來問過,聯係也聯係不上人,到了後來,便也有了不自覺地默契,沒人和她提起過這件事。
“那這回呢?”何玉蘭很快又氣勢洶洶,“曉冬既然要回來祭祖、請客吃飯的,我這個當媽的,自然是要出席的,難道不是這個理嗎?”
何大哥沒忍住,鎖緊了眉頭:“你出席什麼?玉蘭,我和你說白了吧,沒人歡迎你!”他實在搞不明白,為什麼自家妹子能到現在還這麼理直氣壯,她當年雖然沒乾出拋夫棄子的事情,可也算是差不多了,人鬨春也算是給他們裴家麵子,雖然離婚,可沒有把事情往外鬨,他們在這村裡頭還抬得起來,否則恐怕都要起了合家搬遷的心了。
這回,裴曉冬打電話回來,那也是告知他們何家,要回來祭祖、請客吃飯的消息,他從頭到尾,就沒提過要邀請、通知何玉蘭,何家人自是也沒有提,隻覺得達成了“默契”,他們也都明白,若是何玉蘭真出席,尷尬的絕對不是裴家人,可沒想到,最該不好意思的人卻最光明正大。
“好啊,這是翻臉不認人了是嗎?我好歹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長大,他小時候難不成吃的不是我的奶!”何玉蘭也不知為何,自己心裡有這麼多的戾氣,許是這麼些年下來,她一直以為的錦繡前程沒有實現,便格外怪起了裴曉冬,她總覺得當年若是兒子沒有阻攔,她一定能留在裴家,現在裴家人享受的一切,她也同樣擁有一份 。
“你說這些做什麼呢?”吳桂花無奈地擺手,“當年曉冬基本都是你婆婆照顧的,你哪有做什麼。”
何玉蘭沒應,隻是做在那水一杯接著一杯喝,一肚子的火澆不滅,她就是覺得,這輩子的兒子自己走了好路,卻不讓她這個當媽的走,憑什麼呀?
她越想越委屈,竟是趴在桌上嗚咽地哭了起來,怎麼都想不明白自己的日子怎麼會是這樣,她已經用儘全力,怎麼就過不上好日子呢?重生,就多了那小套房子嗎?
何證明搖了搖頭,招呼眾人進去,他這個當爹的,都沒法昧著良心包容女兒的種種“瘋狂”行徑,這些年來,他們總在反思,到底當年管教女兒時,出了什麼毛病。
……
裴家的房子雇了村裡人幫忙打掃,一月一次,即便常年不居住也能保持還算整潔的外觀,他們決定好要回家後,便順道托付村人布置了春聯、紅燈等物事,現在遠遠看,已經是一片熱鬨。
何玉蘭氣勢洶洶地來到了裴家外,她離了婚後,便也不再是家人的看管對象,來去自如,她還是沒想白,就非得和前夫掰扯個清楚,她還沒進小院,剛要敲門,那門便被打開,推門出來的人正是裴鬨春,他穿著簡單的風衣,正搓著手往門外走,看到何玉蘭便是一愣:“你來這做什麼?”
“怎麼,我還不能來了,我來看我兒子!”何玉蘭的眼光停留在前夫的身上,歲月很是優待他,身材、容顏都保持得很好,唯有眉眼邊上的皺紋,稍微顯現出了年紀,在何玉蘭的記憶中,上輩子的這個時間,許海洋已經開始中年發福,常年在酒桌上的他,平日裡滿麵油光,唯有在書房時還稍微看出點文人模樣。
裴鬨春立刻隨手將後頭的門掩上,手指著門外的樹:“有什麼事情先和我談,大過節的,這回回來是給曉冬慶祝,我想你也不希望鬨得孩子不開心吧?”
他們到了春節才回來,主要還是因為裴鬨春假期的問題,這輩子他沒從軍隊轉業,到現在在軍區的位置已然不低,他從不搞什麼特權主義,每年的假都算得清楚,那時為了送兒子上學,便也沒了回村的時間。
何玉蘭跟了過去,眼神挺複雜,眼前的這個男人,上輩子被她拋棄了,可這輩子當她想要重新抓緊的時候,卻礙於兒子,怎麼都沒能抓住,她忍不住想起,偶爾間聽村裡人說的話,他們說裴鬨春每回回村裡,從來也沒有帶什麼女人,想必應該沒有再找,這點和上輩子一模一樣。
“說吧,你找曉冬有什麼事情?”
“你再娶了嗎?”何玉蘭脫口而出的便是這個,“我的意思是,你另外給曉冬找後媽了嗎?”
“沒有。”裴鬨春沒摸清對方的心思,隻是老實回答。
聽到這兩個字,何玉蘭的心也有些動搖:“其實……那時候,我是不想和你分開的,隻是曉冬這孩子,年紀小,不懂事,總覺得我們分開更好,我到現在也一直……”
裴鬨春聽明白了,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和你分開,是我自己的主意,和曉冬沒有關係。”
“什麼意思?”何玉蘭一怔,她忍不住反問,“那你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再找。”
“工作原因,忙碌覺得沒有必要再找,和你沒有一點關係。”裴鬨春回答得很果斷。
何玉蘭難堪到了極點,她咬牙看著前頭的裴鬨春:“所以說當年,就算曉冬沒有反對,你也會和我離婚是嗎?”
“是,你為什麼會覺得我不會離婚,這和曉冬沒有關係,是我自己的想法。”
何玉蘭被問得慌亂:“我隻是做錯了一次,我想過要改的,如果不離婚,咱們這個家不還很完整嗎?我們一家人也會過得很好,那時候我就說了,我是真的後悔了,你看,分開之後,我也沒有再理會過許海洋了。”她一直將這一切歸罪在彆人的身上。
“你出軌……能有個五六年吧?這應該不能算是,做錯一次吧?”裴鬨春看著何玉蘭,“你覺得你出軌的事情,對不起了誰?”
“我……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曉冬。”
“那你真的覺得你做錯,你彌補了嗎?”裴鬨春忍不住問出了他心中長久的疑惑,“你出軌那幾年,何家上下替你糟心,甚至為了你瞞了我,他們擔心了五六年,替你收了多少尾,你有想過嗎?不說何家,就說你認定對不起的我和曉冬,我們離婚了,那沒什麼可說的,可是曉冬呢?如果你真的覺得你的出軌不對、傷害了孩子,也終於知錯了,那你試著去彌補過了嗎?”
“你知道曉冬現在身高多少、體重多少嗎?你知道他上學的初中、高中叫什麼名字嗎?你知道他每年的生日是幾號嗎?”裴鬨春表情平靜,問出的每一句話卻重重地砸在了何玉蘭的腦袋上,要他頭暈眼花,“我們不說你出軌,也許真的,你是一時走錯,可既然已經釀成苦果,你試著去彌補過嗎?我們分開那麼多年,家裡的電話也沒特地向你隱瞞,你就連曉冬生日,也沒打過電話過來,你如果覺得對不起他,你怎麼能做到那麼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