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久了,再度回到黑暗空間,反而有了令人安心的感覺,裴鬨春睜開眼,剛收斂完思緒,便被出現在眼前的男人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正位於他對麵的中年男人,身形纖細得嚇人,短袖上衣加長褲的搭配,卻生生地在他的體周搞出了空蕩蕩的模樣,他的背已經挺不直了,略微佝僂著的模樣,要他一下看上去老了許多,而那雙由於過瘦顯得凹陷的眼睛,此刻顯得格外地大,眼神之間,是死一樣的寧靜。
裴鬨春忍不住皺眉,他認得這身衣服,如果沒記錯,這應當是“監獄”的服裝,他沒吭聲,隻是靜靜地站在男人麵前,凝視著他,等待著他先開口。
可沒想到,這一直保持沉默著的男人,在發覺他的那瞬間,那雙死海般的眼,陡然燃燒出了熊熊的火焰,往前邁了兩步想要抓他,卻又迅速地收回了手,他說:“你可以幫我是嗎?”眼神之中的痛苦和希望交纏在一起,“拜托你,請一定幫幫我。”
裴鬨春倒是沒被嚇到,他明白能走到黑暗空間的人,大多心有深刻執念,隻是他忍不住有幾分好奇,因為這個男人的精神狀態,實在太“過度”,讓人忍不住思索,到底在對方身上了什麼。
不過還沒過多久,他便從男人那聽到了一個,令人膽寒的人生故事。
……
這回裴鬨春要進入的世界,搭建於一本現實改編之上,是國內的一位知名記者,在跟了不少國內的現實案件後,精心整理,寫出的一本半紀實,名字叫做《她們的話》,中,選取了三個不同年紀的女孩作為視角切入,寫出了她們遇到的,同樣“痛苦”的人生故事。
其中的第二個故事,“愛情、婚姻、她”更是被多次引用,引發了一次又一次的討論。
這個篇章中的女主人公裴心怡,在大多數人看來,都是個優秀的彆人家孩子,她真誠的對待世界,學著去愛人,卻得不到一個稍微好的結局。
裴心怡出生在國內的二線城市C城,她的父母同為當地的公務員,職位不高,不過資曆深,工資、福利都有保證,也有充足的時間能培養女兒長大,從小裴心怡就在父母畫出的框裡活得很好,她按著父母的指示,認真學習,發展自己,去少年宮練了跳舞、學了樂器,從小學開始,就是三好學生、班長、十佳少年,成績永遠也穩居班級前幾。
就這麼地,她順順利利的長大——對她來說,人生的一切,都是有“規範”的,該學習的時候好好學習,不要早戀,該努力拚搏的時候就努力拚搏。
長發飄飄,皮膚白皙,長得算是好看的她,曾經是很多少年十六七歲的夢,可無論彆人怎麼開玩笑,她總露出茫然的表情,或許偶爾有小鹿亂撞,可也會很快收回自己的心,因為她相信著父母說的每一句話,也認為這並不是該走神的時候。
高考那年,她順利地以高分考入了隔壁省某高校的會計專業,而這專業的選擇,自然也是參考了父母的意見,按照父母的說法,等以後畢了業,可以回到市裡,看是要到銀行工作,還是到認識的朋友家,做個財會工作,女孩子不求那麼多波瀾壯闊,安穩就好。
到了大學,她的優秀,自是引來了不少男生的矚目,隻是也不知道是單身太久還是常年來的思維灌輸,她變得小心翼翼,連邁出這條線都難,成為了不少認識人口中的“高嶺之花”,難追得很,便這麼單身了四年,畢業之後,她按照父母的想法,落葉歸根,回到了C城,並通過事業單位招考,考入了C城銀行,成為了一個普通的櫃員,也就是在這段時間,她的母親被查出乳腺癌晚期,不久便不治離世,裴心怡的心態也受到了不小影響。
畢業三年,才二十五歲的裴心怡,還沒徹底從母親離世的悲傷中走出,便趕上了另一場風波,這場風波的名字,叫做“催婚”。
在C城這樣的二線城市,還不像大城市那樣不婚主義占據主流,一畢業、甚至還沒畢業就開始相親的比比皆是,就像是一眨眼的功夫,裴心怡身邊甚至有認識的同學都開始要生二胎,親朋好友,話裡話外便也開始催促。
裴心怡條件不錯,本科畢業、身高不矮,非單親家庭(在婚戀市場上,像她這樣母親成年後才離世的並不算得單親)、人脾氣也好、溫柔賢惠、長相還好,父親有養老金的,很受各方人士歡迎,幾乎三天兩頭,都會有熟悉不熟悉的親戚朋友打來電話,開門見山,要嘛直接發照片,要嘛三言兩語介紹對方情況,約著人出來。
一開始,裴心怡是有些不適的,她迷迷茫茫,心裡猶豫,想不太通,為什麼她不結婚好像成了有罪一樣,可耳根子軟,習慣了按部就班生活的她,很快就被諸多言論說服。
“你看看,你這都二十五了,再過個幾年,那都奔三了,不早點結婚,到時候都錯過了優生優育的時間!你要後悔都來不及了!”
“你說說,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連個對象也沒有的有幾個?你表姐孩子都快生了,你在看你堂哥,二胎都要出來了,就連你表弟,都帶了個女朋友回家看家長,你呢?”
“心怡,你媽不在了,現在就你爸爸一個人,他多孤單,你早點結婚生子,你爸還能給你帶個孩子呢!什麼年紀做什麼年紀的事情,現在就是結婚的年紀。”
“是啊,留來留去留成仇,你聽過這句話沒有?你現在覺得不著急,等以後就知道後悔了,女人,還是要有自己的家庭、孩子才算得完美。”
……
在眾人的話語中,裴心怡那點不知何時生出的疑惑早就被淹沒,她沉默地點了點頭,被一次次地帶到各種餐桌,接受著各方各麵的質詢。
第一次上相親桌時,她覺得難堪,對方的父母和她的姑姑,坐在後頭的桌子上,他們稍微大點聲音說話,就會被人聽到,活像是被□□裸的放在展示台一樣,而她對麵的男人,同樣不太適應,隻是乾巴巴地說著話,連找話題都難,那時她選擇了拒絕,沒能給出什麼理由,隻是說不合適,事後被姑姑翻來覆去地說,這男人的條件如何如何地好,錯過了他,以後一定後悔,裴心怡不明白,難道結婚隻看條件嗎?
不過很快,她發現在很多長輩眼裡,起碼相親,是隻看條件的。
裴心怡有時甚至覺得自己像是被推上相親桌上的“豬肉”,介紹人揮舞著她的照片,滿是笑容地做著推薦工作,這塊肉好吃——品相好;這塊肉劃算——沒有長輩負擔……然後對方也同樣展示著各種各樣相稱的條件:“我家的XX是重點大學畢業的,有178呢!”、“這個XX,是某姐辦公室的,據說這為人很好,又熱情,還很節約,知道過日子。”總之,就像是個連連看的消除遊戲,大家打起了名牌,一個個消除後,剩餘的便是比對方好的條件。
就算真的和男方麵對麵坐下、或是加個聯係方式聊天,裴心怡更多聽到的不是關心、對本人的好奇,而是單刀直入的詢問和自我展示。
“你現在工作怎麼樣?每周有多少休息日?工資一般多少、獎金公積金呢?”
“我現在有車,貸款還得差不多了,父母那邊能給一點支援,打算在今年買個房子,已經選好了,就那寧滬小區的,裝修你覺得能支持一點嗎?”
“我最不喜歡膚淺的女生,我希望我未來的妻子和我有共同的目標、沒有低俗的趣味,例如什麼愛奢侈品、化妝品,我覺得這樣的女生不行。”
時間久了,裴心怡都開始迷茫,這就是婚姻嗎?她在合適的時間,挑選一個“合適”的人,就會有合適的人生嗎?若是在以前,她一定點頭,畢竟她一直是這麼做的,可是麵對婚姻,麵對一個陌生的男人,她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拒絕了一個又一個相親對象後,也聽到了不少親戚的閒言碎語,就連回到家,父親也總是在不經意間唉聲歎氣,說想要她早點擁有一個家庭,過上幸福的生活,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和她關係不遠不近的三舅媽,忽然介紹了一個男人。
按照三舅媽的說法,對方是她娘家的侄子耿天浩,現在在當地開了一家規模不大的建築公司,有些流水,長相還行,家裡條件挺不錯,拆遷後分了幾套房子,三舅媽很殷勤,各種推銷,非得讓裴心怡和對方見上一麵。
而這正是悲劇的開始。
裴心怡存著應付的心,決定和對方見上一麵,可一見麵,她就忍不住有些畏縮,不知為何,她覺得對方身上散發著濃濃的“危險氣息”,誠然耿天浩長相不錯,態度也很熱情,可她總覺得畏懼,可在戀愛上毫無經驗的她,出於三舅媽的意思,還是添加了對方的聯係方式。
而這之後,便是一場不停息的追求。
耿天浩很主動熱情,一天三頓地打卡,早安、晚安、你過得怎麼樣,又記錄了裴心怡所有無意中在聊天時說出的喜歡或是不喜歡的東西,時不時地便直接開車到單位樓下,等著她下班,要接送她回家。
從沒戀愛過的裴心怡,有些手足無措了,她不太知道怎麼拒絕對方的好,再加上也許是太久以來的寂寞,要她一點點地淪陷,最後在耿天浩暴風雨般的攻勢下舉起了白旗,她答應了和耿天浩的交往。
可交往之後,耿天浩就像忽然變了個人。
在追求期間的耿天浩,無微不至,幾乎包辦了所有裴心怡周邊的一切,她隻要一個眼神,就能得到關注,裴心怡開始覺得,她的生活中,除卻了原本的工作和家庭,更多的被耿天浩占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