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多數的套房一樣, 裴家的裝修也挺簡單, 電視後頭,還配備有當年風靡一時的浮誇電視牆,按照現在的眼光, 自是覺得突兀又充滿了俗氣, 可在當年,誰家能整出這麼一麵, 凡是有客人來時,必定要好好地炫耀一番, 而此時, 電視正被開著, 播放著已經不知道重播了多少回的都市創業劇, 裴鬨春坐在沙發上, 坐得挺端正, 也不換台,靜靜地等待著女兒的歸家。
在裴家中,這盞客廳的燈,常年是亮著的, 像是這樣的老小區也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住戶老齡化的現象, 晚上一過點,就有不少人家關上燈來,可在這戶之中,燈火常亮,隻為等待還沒回家的人。
隻要燈亮起, 每回裴心怡隻要在小區道路上抬頭一看,便會感覺到分外地安心。
小區外,裴心怡正坐在耿天浩的車上,由於小區修建時期比較早,規劃的車位也不太充足,每回進去,都得繞來繞去才能稍微找個不占道的地方停下,裴心怡素來不喜歡麻煩人,便也沒讓耿天浩開車進去。
“心怡。”耿天浩按住裴心怡要開安全帶的手,臉色有些不滿,他湊過去貼得挺近,“你說我們都已經是這個關係,如果是彆人,早就住一塊了,可你卻老這樣,我也是個男人,也會有**,你這樣想想我多難受。”他開門見山,這也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提這件事了,說白了,他當年去學PUA,不就是為了能提高自己的泡妞成功率,後來深入學習後,目的則更簡單,想要和更多的高分妹子來一發。
這裴心怡好騙是好騙、人也體貼,給錢又大方,但是卻保守得不行,保守但卻對性具有向往想法的妹子,是他們速推教程中提到的優良對象之一,可真正保守,甚至對婚前性行為敬謝不敏的這種,則往往被“嫌棄”,因為上鉤成本實在太高,可要放長線釣大魚,這樣的妹子,又立刻成了優良對象,一旦得手,準保死心塌地,不會輕易懷疑。
裴心怡渾身不自在,她雙手護在身前,保持著和耿天浩的距離,她向來很聽話,唯獨這件事,耿天浩怎麼暗示、曖昧,她都沒有同意,她也知道這是性開放的年代,婚前性行為沒什麼不可說、不可做的,但是理解歸理解,到自己身上,她總覺得還不到時候——好吧,她承認,她自己保守,又對這種事情,抱有一份莫名的畏懼。
“天浩,你能不能彆這樣。”她用了大力氣,一下把耿天浩推開,“以後再說行嗎?我得上樓了,不然等下我爸會擔心的。”她不斷地往外頭張望,雖然知道耿天浩這車上貼著的是單向膜,裡麵看得到外麵、外麵看不到裡麵,可隻要看到外頭有行人走過,她就忍不住渾身戰栗。
“你看看,你又這樣。”耿天浩不耐煩地撇了撇嘴,都要談婚論嫁了,還在那裝保守個什麼呢?以前他沒學PUA之前,和不少朋友一樣,有處女情結,可後來,他就越來越喜歡有經驗的女人,像裴心怡這麼拒絕,反倒是要他很不快。
“我真的得下車了。”裴心怡實在沒有辦法,她一把用包抵住耿天浩的身體,臉上紅得不行,“你讓我下去行嗎?”
“行,怎麼不行?”耿天浩鬆開手,一下靠回了座椅上頭,“你非不要,我還能勉強你不行?”隻是他臉上和說的完全不是一回事,看上去便是不太開心的樣子。
一瞧見這狀況,裴心怡立刻有點愧疚,媽媽已經不在,她和兩個閨蜜拐著彎問過,她們倆都說這很正常,隻是她自己心裡過不去這關,覺得自己做得不對,可又沒有解決辦法,隻得道歉:“天浩,對不起……”
耿天浩冷笑出聲:“好了,沒有什麼對不起的,你下車吧,我好得很。”
他越是這麼個口氣說話,裴心怡便越覺得自己抬不起頭來,她手將背包袋子繞了又繞,卻也隻能開門準備下車,聲音低低地又道歉:“你彆生氣了好嗎?是我不好,我也想你開開心心的。”她像是哄朋友、哄家人一樣,“你前天不是說喜歡那個表嗎?我給你買個表好嗎?”
她和朋友、家人都是有來有往,平日裡你送我一點東西、我送你一點東西,不過到了耿天浩這,便是無條件付出了,現在耿天浩身上的行頭,大多是他置辦的,具體的方式基本也就是道歉禮物、紀念日禮物,或是設立名頭直接要來的。
“不用,我不缺一個表。”耿天浩又笑了,他看著裴心怡,“我說了沒生氣就沒生氣,好了不用說了,我也得走了,就這樣吧,晚安。”說完話他看著前方,連回頭都不回頭,隻等著裴心怡關門,口氣凶得不像情人更像上司對下屬。
“……好。”裴心怡怯怯地應了一聲,“那你回家好好休息,不要太辛苦哦。”她一把將車門關上,然後目送著這車揚長而去,按照以往的習慣判斷,估計今天晚上,耿天浩又要開始生悶氣了,得不開心個一兩天,才能過去。
她一步一步地往家的方向走,熟悉的路,因為不同的心境此時卻覺得也看上去淒涼起來,她心情糟糕,隻是單手拿著手機,已經在掏寶的各個旗艦店選購起來,打算給耿天浩買個禮物,雖說對耿天浩來說,這表算不上什麼,可也是一份心意。
這時候的裴心怡,當然是意識不到自己的行為,在很多人看來是如何的“傻”,可在此時的她自己看來,卻毫無問題,就像她和朋友相處時,若是鬨矛盾冷戰,她也時常偷偷地買個奶茶、送個小禮物,用作破冰的工具,並不是說花錢買友誼,隻是通過這東西,來緩和之間尷尬的情緒,而和耿天浩,不也是這樣嗎?
很快她便回到了家,稍微收拾好臉上不太好看的情緒,裴心怡掏出鑰匙地開了門鎖,果不其然,一走到玄關便能看到正在看電視的父親:“爸,我都和你說幾回了,不用等我,你就先回房間休息,否則累著了你怎麼辦?”說得生氣,可看向父親的眼神全是溫柔,彆的不說,在每天打開家門時,能看到一個等候你的人,真的很幸福。
“我坐這看看電視,哪有什麼累的。”裴鬨春看到女兒便露出笑,他伸出手招呼,“爸給你切了水果,你快來吃,每天吃點水果,美容養顏。”他前頭的桌上,放著個包著保鮮膜的盤子,裡頭是好幾樣水果,切得挺整齊,這也是每天晚上裴鬨春會為女兒準備的東西。
“好,這就來。”裴心怡迅速地進房間,換了睡衣出來,一下坐在父親身邊開吃水果,隨口還在聊著話,“爸,你今天頭疼嗎?你沒看上回我發給你的文章,這喝完酒臉會紅,意味著身體不夠好,可不能喝太多酒,你說知道了知道了,總也不聽勸,真是的。”
“好,爸知道了。”裴鬨春隨手替女兒把飄散下來的幾縷碎發撥弄回去,“心怡,今天上班辛苦嗎?等等泡個腳,早點休息。”
“不辛苦,工作都是這樣的。”裴心怡隨口應,她猶豫了片刻,抬眼看向父親,“對了爸,我和天浩說了,等過兩天,他準備好了,就到咱們家來拜訪您。”她自是替耿天浩包裝了一下,說忙完了再來,怕對方給爸爸留下不好的印象,隻說還沒做好充分準備。
“……嗯。”裴鬨春語焉不詳地應了一聲,他今天宿醉起來已經快中午,從下午開始,便調動原身認識的那些人,依次地打聽了關於耿天浩的情況,又深入了解了什麼叫PUA,很多事情,他心裡有個底,可卻一時半會拿不出證據,就算要公開PUA,那也得先摸摸底,看看女兒的心理狀況,否則這一下曝光,哪裡承受得住?
“爸,你是不是不開心。”聽到這過分熟悉的單字節,裴心怡心一淩,她以往活得簡單,從來不一直猜測彆人的想法,可自打和耿天浩在一起,一聽到什麼嗯哦啊好對,這樣的應付式回答,便下意識地小心翼翼,想七想八。
“沒有,你怎麼會這麼說?”裴鬨春心一懸,他一下就意識到,女兒好像和從前不大一樣了,在原身記憶裡,裴心怡在讀書期間,性格是細膩和粗糙並存,她受到親朋歡迎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她體貼人又不計較,真誠待人,又不去多揣測彆人的想法,可現在,他隻是這麼隨口一嗯,口氣也挺平緩,女兒就開始七想八想。
“沒什麼。”聽到爸爸這麼說,裴心怡也意識到自己是想多,她趕忙叉了塊水果塞到嘴裡,語焉不詳地應,“今天的水果可真甜。”她僵硬地轉移話題,又在心裡說了自己一句,爸爸和天浩性子不一樣,從來也不和她生氣的。
“那就好。”裴鬨春也隨口應,可心裡想的卻很多很多。
似是想起什麼,裴心怡猶豫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這一頭長發她留了挺久,概因為讀書時候的執念,那時她念的高中管理比較嚴格,隻有藝術生可以留長發,其他的學生一律剪短,在愛美的年紀被壓抑了很久,一畢業,她便開始使勁往長了留,除了定期修剪分叉,維持不過長的長度外,她沒對頭發下過其他的手。
可身為男朋友的耿天浩,對她提出的意見,她也不能太過忽視……尊重總是相互的,就像她不喜歡耿天浩抽煙,也會希望對方改,將心比心,也許這也到了該剪短的時候了。
裴心怡把頭發撥到前麵,衝著爸爸比劃:“你說我剪個頭發怎麼樣?就剪到這。”她比了下肩頭的位置,“然後稍微燙點卷,現在這發型挺流行,也比較年輕。”她此地無銀地補了個理由。
裴鬨春認真地看了眼,點頭又搖頭:“你要是真的想剪短,爸爸肯定支持你,不過這還是得看你自己想不想,在爸爸看來,你現在這樣就挺好,電視上經常說,這燙頭發傷發質,不都說嗎?你們九十後,是禿頭的一代,你現在這一頭頭發保持得還不錯,你到時候瞎搗鼓,給弄壞了,你哭都來不及。”
裴心怡一僵,有點不敢對上爸爸的眼神,她自己也不是很想剪頭發,因為這頭頭發她養了很久,很是寶貝,連平時出去剪個分叉都得再三吩咐,老實說,若不是耿天浩今天提了這麼一嘴,她絕不會有這種想法,可現在她隻是低著頭:“嗯……我就覺得,這發型很久了,換一個也許不錯。”
“我們心怡怎麼樣都好看。”裴鬨春笑著摸了摸女兒的頭發,“隻要你喜歡的,爸爸都支持。”
“……好。”衝著敬愛的父親撒謊,裴心怡很難描述自己心中的情緒。
“對了心怡。”裴鬨春把電視的聲音調小,隻能聽到隱隱約約地背景音,房間中父女來的聲音清晰可見,“爸爸有件事,想要和你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