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西湖的聲音沒有遮掩,殿中人都聽見了她喊出來的名字。
除了諸位大臣末聽說過木小溪,餘下幾人不約而同地往艾貝的方向看了一眼。趙元琊不過心中一頓,更多的注意力仍然在“奪位”這件事之上,反倒是趙元琅和趙元瑛被引去了心神。
“木小溪?”
趙元瑛看上去愣愣的,不知道這個名字為何能放到艾貝身上。
艾貝隻衝他們揮了揮手,“人已安全送達,後麵的事我就不管啦。"話雖這麼說,她也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隻是重新坐回到車中,還拿了一瓶冰飲,準備邊看事態發展邊喝
如同坐在汽車電影院裡看電影
殿中無人敢靠近她的車,竟真由著她又優哉遊哉地坐了回去。
姚西湖站在原地神色難辨,想要靠近跑車,卻在往前邁岀一步的時候,被擋在車前的趙元琅瞥去一眼。她不敢再有動作。
趙元琅收回視線,看向病床上的老人,“父皇。
皇帝支撐在床上喘息,看向大兒子的眼神有幾分複雜,他終是歎了口氣,“"朕老
從太子進殿開始,到現在才算是真正看見了他這位父皇,如果是從前,他早已勃然大怒。然而事已至此,他也不過這一兩日的光景,此刻的天子之怒,遠比不上未來新皇的心意。他恍惚間想起二兒子說得話,天家無親情,這是他的報應
他自是發現了兒子待那位穿著古怪的姑娘有所不同,但他安然地闔了闔眼,等坐到那個位置上,自會有人來告訴他,有些東西即便是天子也無法得到。
那邊,趙元琊嗤笑:“我隻當大哥多孝順,為了見父皇最後一麵拚命從戰場上趕回,沒想到也隻準備看著他死。老三也是,父皇平時最疼你,你連太醫都不準備叫聲,做做表麵功夫都嫌麻煩?
二哥沒必要激我們,也不必借此拖延時間。"趙元瑛就站在車旁,傾靠著車身一笑,"二哥難道以為我們沒趕到,事情就真能如你所願?
趙元琊唇邊笑意不在,看見手下麵色焦急的示意,徹底失去了好顏色。
趙元琅出征打仗,又怎麼能不留下後手,隻不過若他不能及時趕到,棋無主帥,那些支持他的力量無法凝聚在一起罷了。從他進入這座皇城的那一刻,趙元琊就已經輸了
這之後的事情意外的簡單和順利。
太子能駕馭神獸的消息不脛而走,讓原以為是“猛獸"闖宮的將領心悅誠服
在大勢已去的情況下,古人對神跡的迷\信達到了至高點,二皇子的掌握的軍阝幾乎沒有太多抵抗,就歸順投降了。
反倒是想看小電影”的艾貝不大滿意,她剛拆了一袋薯片要吃,“這就結束了?
比起她,觀看直播的觀眾還可以從她切到皇宮其他角落的鏡頭中觀賞這場宮變,無論是軍隊間刀光劍影的廝殺,還是朝臣之間的暗湧,對未來人來說都值得一看。趙元琅控製住事態之後,連發多道急令,清理被趙元琊滲透的朝堂,整個皇城風起雲湧
觀眾笑話艾貝身在主戰場,還沒有他們看到的內容有趣。
“你還想看什麼?趙元瑛鑽進車裡,熟練地從她袋子裡搶了片薯片,“你在這裡吹著小風吃東西,還不滿意?
要不是有太子下令,她怎麼能安安生生地待在這裡。無論如何,所謂的“神獸"意義重大,現在宮中又亂,恐怕多的是人想來“參拜”,也不乏有二皇子那一派的人心生歹意。
他身上也沾了血跡,腥味在車體的空氣中彌漫開來。
艾貝皺皺鼻子,沒有說話。
趙元瑛卻頓了頓,仿若不經意偏偏十足刻意地問:“剛剛那誰說你是木小溪?
三皇子原來與姚西湖扮演的角色永康公主玩得很好,但被挑破姚西湖有計劃地勾\引他們三兄弟之後,他對著她就分外尷尬,稱呼也變得含糊起來。
你說是就是?
大婢女咬死了不讓人,把小婢女急得直跺腳,半天憋出一句,“姐姐行行好,我們側妃懷有身孕,這膳食放涼了就不能用了。”
大婢女等的就是這一句,涼涼地道:“仗著她有肚子,就敢行事囂張,連正妃都不看在眼裡了?
這話被拿住了把柄,傳岀去隻會被人說蘇側妃行事囂張。小婢女被派來伺候蘇安然沒多久,行事沒有經驗,被對方噎得直哭,卻不知道怎麼駁回去才好
“小溪,算了。”
蘇安然的身形在外門旁岀現,她的肚子頂出一個微微的圓弧,衝自家婢女搖了搖頭。被稱作小溪的婢女抹了兩把眼淚跑了過去,“側妃您怎麼出來了。
在房裡待累了,出來散散步,你陪我去花園走一走吧。
她知道自己親自來這一趟:再回去必定有熱騰騰的膳食擺在桌上,正妃自也不想落人口實,傳出苛待她的名聲。不知不覺中,她竟已經學會了後宅的生存法則。那些過去十幾年都未曾學會的東西,短短幾個月,就從她身上催生了出來。
無論宮裡府裡,後宅總如是,有寵才是一切。要不是蘇安然有側妃位在,腹中懷胎,對方隻怕比現在還要無所顧忌。“失寵"的她,處境不比新進府的新人更好,至少她們還有未來,不像她結局已定。
對府中人來說,除非她真的平安生下一個兒子,再養到不會輕易天折的年齡,否則她就什麼都不是。
正妃可以沒有寵,因為她手中握有權力,而自己一直以來都是靠“寵愛”立身,哪怕她並不承認。她擅自將她和趙元琊之間的感情定為“愛情",可連府邸中的奴仆都看得明白,她就是趙元琊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從前是他喜歡她,捧著她,一旦他不再覺得她有趣,她就什麼都不是了。
她身為獨立個體的自尊自傲隻是浮萍,建立在現代的教育之上,假如她還在現代也許能在畢業後找到稱心的工作,憑自己的能力在社會上生存。
可對這裡的人來說,她就是沒有根的,從前的所作所為也不過恃寵生嬌。等她被厭棄後跌落下來,這後宅中的任何一個女人都可以教她重新做人蘇安然已經快習慣了。
習慣了接受這一切,也習慣了這個習慣了古代環境的自己。她跌進了這個深譚,也許就快溺死在譚底,在這裡,沒有人能救她。
她在花園裡散步的時候撞上了一些新進府的人。
二皇子在朝中如日中天,自有下邊的人源源不斷地送來美人。這些人從未見過蘇側妃受寵時的樣子,隻看過她如今喪家犬一般的模樣,便不懼她的威名,反而爭相跳出來要當正妃手中的刀。
她們看見蘇安然時互相對了對眼色,其中一個扯下手上的珍珠串,假裝讓人鑒賞卻在蘇安然經過時,將手串扯斷了。
珍珠斷了線,滾落到了蘇安然腳邊。
哎呀你怎麼不小心點。
“就是,我們側妃懷著孕呢,這一個不小心滑了腳可怎麼辦。”
我可不是故意的。女子一邊嬌笑,一邊挑釁般地將餘下的珍珠一顆顆往蘇安然那邊扔,“側妃善良,想來不會和我們這些什麼都不懂的妹妹計較哦?
她們的婢女下跪給蘇安然請安。
這些人!"蘇安然身邊的小婢女又氣又急。
蘇安然倒還笑得岀來,她腳尖往前,踩在了一顆珍珠上麵,深深地看了她們一眼
那女人心裡一緊,咽了口口水。她要是真把皇嗣弄掉了,那可不是說著玩的。但孩子對後宅的女人來說就是安身立命的東西,她不信蘇安然會圖一時之快放棄她僅有的籌碼。
因而她嘴硬道:“…側妃要是不樂意,就去和殿下說呀。"反正她也見不著。
對麵蘇安然沒說話,她的神情變幻著,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其實不想要這個孩子,她不想要孩子在沒有父親疼愛的環境下長大,不想它生來受苦。
可她不能不要。
這個孩子不是她的,是趙元琊的,是皇族宗室的,唯獨不是她的。它的身份比她都要尊貴,由不得她一個小小的側妃來說不要。
蘇安然抱了抱自己的手臂,有那麼一瞬間,這個孩子所帶來的涵義,令她寒毛直豎
卻在這時,府中忽然傳來喧鬨聲,府中的下人不知為何,漸漸開始奔忙。
小妾們不安:“怎麼了這是?
隻聽得有人說:“殿下,是殿下回來了。”殿下是被禁軍押送回來的。
殿下被押送回來?不可能
小妾們尖叫地反駁。
她們本能地不相信如今權勢滔天的二皇子殿下會出現這樣的意外,蘇安然卻感覺到了不妙。她隱約知道趙元琊在做些什麼,自古以來這樣的事,不是完勝,就是慘敗
正廳前,趙元琊就站在那。
興許是顧慮他的皇子身份,沒有給他上枷帶鎖。
正妃在他麵前哭,趙元琊原來眼底的瘋狂已經不見了,反而顯得平靜,成王敗寇他如他所說的那樣一一輸得起。
蘇安然到達時,看他身邊有正妃打探詳情,有小妾噓寒問暖,還有一個永康公主是同他一同從宮中被押送出的,她知道永康一直在幫他,所以有足夠的底氣和以前的她對抗。
這樣的畫麵,令人諷刺的好笑。
曾經她是他手心裡的寶,如今他身邊卻已經沒有了她的位置,他連看她一眼都不記得了。
側妃。"小婢女小心翼翼地給她遞了條手帕,蘇安然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落了淚。
如今的她,和後宅那些事情寵愛的女人又有什麼分彆?她自嘲地接過手帕,想要擦掉沒用的淚水。
過程中姚西湖注意到了她,示意旁迦的趙元琊看她。趙元琊眸光深黯,淡淡地往她的方向輕瞥了一下,也不知有沒有看見她。
姚西湖笑了下,準備朝她的方向走過來。她的直播間裡已經有許多人直言對她失望,準備去看對手的直播了,她總要再做點什麼,去挽回敗局。
突然間,外麵響起驚雷般地吼聲,地麵微震,像是有什麼龐大的物體在栘動著。
啊,是神獸大人!
負責押送二皇子的將領露出驚喜的神色,“這個動靜,一定是太子收服的那隻神
那東西的動靜像是震在人心口上,令人心顫,二皇子府的婢仆們嚇得瑟瑟發抖,既驚懼又敬畏,不等"神獸"到來,就已經跪了一地。
等到艾貝將車飆到院子裡,迎接的人已經跪滿了走廊、前廳。
看見她岀現,他們隻敢小聲地議論,這就是駕馭神獸的仙人嗎?"悄然望著她的神色俱是仰慕和崇拜。
哪怕她的穿著打扮古怪,也沒有人敢質疑。
唯獨蘇安然站在那裡,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卻又迸射出異樣的神采。
不可能一
這是跑車?
古代怎麼會有跑車?!
視線似乎有些模糊,她用力地眨了下眼睛,那輛車卻沒有消失。
大多數人都跪著,站著的她就分外顯眼。小婢女拉了拉蘇安然,急勸道:“側妃快跪下,小心仙人生氣。
艾貝的視線也隨之定在了她身上,她對她露岀燦爛的笑容,“姐姐,我來接你回家
眾人一開始都不知道她這句“姐姐“叫的是誰,直到順著仙人的視線,才發現是直直地站在那裡的蘇安然。那些在花園裡肆意挑釁她的小妾們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你是……安然的話音微抖。
艾貝:“我是小溪。
小溪。
木小溪
蘇安然頓了一頓,她永遠記得那天,有個叫木小溪的女孩子死在她的懷裡,幾乎是用她鮮妍而青春的生命來警告自己,不要沉迷在這個世界,不要踏入這個陷阱。她曾經問她想不想走,對她說"姐姐想走的那天,我來接你"。
想走的那天,我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