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你喜歡的人躺在你懷裡,一直在流血是什麼感受?
以前沈從壹從未想過,但是當真的親眼發生在自己身上。
那種無力感,和害怕,讓他第一次明白母親的痛苦,那種眼睜睜看自己喜歡的人,在自己麵前一點點枯萎掉,那是生命無法承受的傷痛。
宿霧一直在吐血,直到後半夜,他才沒有那麼嚇人,看起來剛剛的一幕從來都沒有發生。
可是沈從壹明白這一切都那麼真實。
他抱著宿霧,笨拙地學著母親曾經給他唱歌謠,想要讓宿霧不要睡下去。
而宿霧就躺在他懷裡,聽著男人哼唱著陌生的歌謠,歌謠像是俄羅斯的語言,小調清快,可是宿霧從聽不懂的歌謠裡聽到情意。
就像是作曲的人,傾注了心血。
而哼唱的人也付出了自己的情感。
“沈先生這首歌叫什麼?”
“Вечера。”陌生的發音在沈從壹嘴裡說出來,有種異國情調的神秘感。
“很好聽。”宿霧發出由衷的評價。
“我父親死的那晚,母親就一直在唱這首歌,母親告訴我父親隻是睡著了,讓我回去睡覺,可我沒去,就蹲在門口,第二天才知道母親守著父親的屍體過了一晚上。”
“也是那時候知道,原來人死前,會先睡著。”
沈從壹的聲音很平淡,卻讓宿霧瞬間睜大眼睛,也在這刻他才明白為什麼沈從壹不肯讓自己睡著。
那一瞬間,密密麻麻的心疼遍布宿霧的心裡。
眼前的男人口吻好像在說很平常的一件小事,但是隻有他看到沈從壹那濃烈深邃的眉眼,有一瞬的沉悶,就像是回憶裡一旦觸碰,哪怕掩飾再好,但是總會掩不住脆弱。
“沈先生,我不會睡著的。”宿霧探出手,沾滿血跡的手落在他的臉頰。
宿霧朝他露出溫柔堅定的笑容,“我可是要送花給沈先生,我肯定不會睡著。”
也在那刻,外麵的玻璃露出日光,原來不知不覺中天已經亮了起來,然後外麵開始下鵝毛小雪。
冬天到了。
“沈先生,下雪了。”宿霧露出驚喜地表情。
而沈從壹順著宿霧的視線,望向外麵,雪下的越來越大,頃刻間外麵已經覆蓋一層層雪花。
宿霧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雪,洛城的雪很少下,但唯獨嘉城的雪,下的這麼大,這麼美。
美的讓他忍不住多看幾眼,“沈先生,明年我們還要一起看雪。”
“好。”沈從壹的視線落在懷裡的宿霧。
不知不覺間,宿霧渾身被血沾染,一頭長長的黑發也被血跡沾染,粘稠一片。
但唯獨這張臉,他的笑容燦爛,冬日雪景都難抵。
“沈先生,要不這幾天我們就去長壽村,我想要跟沈先生好好過完今年,不然我怕下次再吐血就要嚇到你了。”宿霧向他訴說著未來。
“到時候讓團團球球穿著新衣,我們也換上大紅色新年衣服,一起坐在電視機麵前,看著春晚,吃著我們自己包的餃子。”
宿霧的笑容很甜,甜的讓沈從壹聲音輕了下來,好怕這是一場夢。
“好。”
很難想象,有人說會陪他過年。
從父母離世那年,他被接到嘉城,異國他鄉,陌生的言語,自己與其他人不一樣的長相,令他喜歡孤零零一個人,後來成年爺爺奶奶離世,他獨自一個人在國外求學。
後來,被人邀請回國擔任教授一職。
起初沈從壹並不想回國,在他眼裡,國外和國內都差不多,但是唯獨給他的記憶完全不一樣。
但是在某個清晨,他夢到了母親,母親想讓他去見見父親。
於是他推辭國外工作,回到國內。
而現在,他無比慶幸母親的夢,因為他見到了自己一生所愛的人。
也正是無比慶幸,但是沈從壹又在每個夜晚無比嫉妒。
嫉妒自己為什麼不能早點遇到宿霧,這樣他就能好好保護宿霧。
而這一切,他都不敢告訴宿霧,但是令他沒有想到,宿霧會在自己麵前描繪那麼美好的畫麵。
就像枯寂的荒野,被熊熊火焰燃燒,令他的心不再孤寂。
就當宿霧做出這番決定後,沈從壹就開始收拾東西。
收拾出發需要的行李,而宿霧在跟宋召打電話,“我要去旅遊,召召,我家裡有兩隻貓,寄養一下在你家裡。”
“它們很乖的。”
電話那頭宋召欣然答應,然後就告訴他最近發生的大新聞。
“我告訴你孟承修他離開了孟家,然後現在孟氏內部在不停爭鬥,據說那個私生子想要將孟氏全部私吞。”
宋召將自己從宋鶴那邊聽到的消息,告訴宿霧。
宿霧倒是沒想到孟承修會離開孟家。
而宋召還在電話那頭津津有味地說:“而且最近孟承修失蹤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哪裡。”
“他媽媽好幾次闖進公司,想要找孟承修的下落,結果得知他辭職了,然後就暈倒在公司,現在還在醫院治療。”
“要我說,就是活該,我記得孟承修的媽媽對你可不好了,你當時剛畢業,她就去堵你公司門口,說讓你放過他兒子,害得你在公司名譽受損,隻能辭職,後來換了一份工作,結果孟承修讓你在家裡待著,不讓你工作,靠,越說越氣。”
宋召說著自己就生氣,咬著蘋果說:“希望那個死渣男,永遠不要出現在我前,最好永遠失蹤。”
“召召彆激動,對了你最近工作怎麼樣?”
“我最近升職,到時候我請你吃飯………”
“好。”
宿霧掛斷電話後,就蹲下身子跟團團和球球說:“今天我會將你們送到召召家,記得在召召家乖一點,不要打架。”
他叮囑完後,就想要去跟沈從壹一起收拾,但是沈從壹不肯讓他收拾,非要讓他去休息。
宿霧不肯,撩起袖子就要跟他一起收拾,然後沈從壹朝團團使眼色,還有球球。
沈從壹彆的不說,隻要他收起所有情緒,那種居高臨下的睨著它們的表情,就滲的慌。
兩隻貓集體打了一個寒顫,然後一黑一白揪著他的褲腿不放。
“沈先生你這段時間投喂團團,它都快忘了我是它的主人。”宿霧露出無奈的笑。
而團團一直賣萌撒嬌,“喵!”讓宿霧招架不住,最後還是在沈從壹刻意的安排下,來到大廳跟團團和球球玩起來。
等到收拾差不多,他們決定去外麵吃飯。
畢竟,今天是入冬的第一天,然後兩個人兩個人就扔下可憐的團團和球球,讓他們在家裡吃貓糧。
起初,宿霧本來想帶團團它們一起出去,可是沈從壹淡淡地說,“外麵不安全。”
宿霧想到團團被拐賣的經曆去,心疼地揉了揉它們兩個貓的額頭。
而團團露出早就看透的眼神,嗬,愚蠢的人類,不就是怕它們打擾他們約會嗎?
該死的人類,然後在它們離開後,團團看了舔狗般的球球又來纏著自己。
然後自己一巴掌呼過去。
滾開,蠢貓。
宿霧並不清楚自己一直認為很乖的團團,一直在欺負球球。
此刻他們正在去往餐廳的路上,沈從壹心情很好,從出門起,眉眼的愉悅就沒有消散過。
而宿霧一直在看外麵的雪景,白雪皚皚,銀裝素裹,令他看了好久,直到大馬路上車突然不動好幾分鐘,他這才回過神。
“怎麼了?”宿霧看向前方突然停住的車輛。
沈從壹:“雪下的太大,路被堵住了。”
“那怎麼辦?”看著雪下的越來越大,而道路上的積雪厚重加深。
“我們去的餐廳離這裡不遠,要不我們走過去。”沈從壹提議地說。
“好。”
就這樣,兩人從車上下來,沈從壹從車上拿了一把黑色的傘,撐開。
他們兩個人就站在傘下麵,空氣中還在下雪。
今天宿霧穿了一件厚厚的灰色大衣,沈從壹穿了黑色的的大衣,雖然宿霧戴著口罩,但是他們兩個人的獨特的氣質,還是沈從壹高挑俊美的長相,無一不讓路上行人多看了好幾眼。
“沈先生,嘉城的雪好大,後麵還會下這麼大的雪嗎?”
“還好,不過我們去長壽村的話,那邊的雪沒有嘉城這邊大。”
兩人在街道上,就像是認識多年的老友,散漫隨意地聊天。
可是沈從壹看他的目光,並不清白。
倏然,隔著街道人群中,宿霧注意到對麵一個熟悉的人。
憔悴狼狽,隻穿著一件黑色大衣,沒有往日英氣勃發的孟承修。
這還是宿霧第一次見到孟承修這副樣子,也正因為如此,令他呆滯了好幾秒。
等他回過神,就發現沈從壹緊緊握著自己的手,他疑惑轉過頭,就看到沈從壹緊繃的下頜線。
顯然沈從壹也注意到孟承修。
“沈先生,我想打個電話。”
“你要打給他嗎?”猛然間,沈從壹握緊他的手的力度加重好幾分。
而他這副生怕自己跟彆人跑的模樣,讓宿霧耐心跟他解釋。
“我隻是想要跟他說清楚。”
沈從壹不情願的鬆開手,骨節分明的手腕處青筋凸起。
宿霧從大衣口袋找到手機,然後撥通了很久沒有撥通的電話。
剛好眼前有輛大巴車擋住宿霧的視線,也擋住孟承修的視線。
原本孟承修麵色陰沉的在想誰給他打電話,當看到是陌生號碼,他原本想要掛斷,可是鬼使神差下,他覺得電話那頭的人對他很重要。
於是,他按了接聽。
很快電話那頭傳來一句,“孟先生。”
那瞬間孟承修聽不見汽笛聲,也不見路人吵雜聲,隻有那句,“孟先生。”
孟承修攥緊手機,不敢置信地說,“宿霧是你嗎?”
“是我。”
“你還活著,你還活著。”孟承修又哭又笑。
“你最近怎麼樣?”孟承修深怕這通電話是他臆想。
“我很好。我打電話給你也是因為想要告訴孟先生,我們已經離婚,你不用來找我,你找我,我們也不可能會複婚。”
“為什麼?為什麼?”孟承修聽著他絕情的話,高大的男人差點都站不住。
如果說是其他人說他跟宿霧不會在一起,孟承修都不在意,但如果是宿霧說出這番話,直接讓他潰不成軍。
“對不起,對不起。”
可孟承修先是向他道歉,那卑微祈求的姿態讓周圍的人都以為他失戀。
“我知道我錯了,宿霧我愛你。”
孟承修將一直隱瞞在心裡的話,告訴宿霧。
然後就是迫不及待地說,“我們可以像以前重新開始,,我會記住你的生日,我會努力做好一個丈夫的責任,我不會再跟其他人有關係,我會陪你一起照顧團團,我也會穿上你買的圍裙,給你做菜。我求你,求求你,原諒我好嗎?”
“孟承修,我沒有恨過你。”
孟承修崩潰了,眼眶的淚水再也止不住掉下來,“你為什麼連恨我都不恨?”
“因為孟先生不值得我恨,我有美好的未來,我都心不應該放在這件事情上麵。”宿霧此刻就像一個老師,在溫柔的訓誡學生。
而他所謂的“學生”在對麵哭的泣不成聲。
所有人都以為孟承修失戀,有個人看不下去給他遞過一張紙巾,但是被孟承修怒吼嚇得收回去,然後嘴裡嘟囔,“這麼凶,難怪失戀。”
其餘人看到這幕,也不再對他抱著同情心。
此刻紅燈亮起,公交車往前開,宿霧注意到他狼狽的模樣,但是他心裡很平靜。
“你知道嗎?孟先生,我自殺後,其實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我是一本書裡的人物,而我愛你也是因為被設置成愛你。”
“本來我不難過的,但是那刻我好難過。原來我對你的愛是被設置的,我本來應該不會愛你的。”
“不不不!!!”孟承修大喊出聲,“不你是愛我的,你不是被設置愛我的。”
也在孟承修大聲喊出來的那刻,就像冥冥之中有感應,他看到對麵帶著口罩的人。
就那個瞬間他就知道,那是宿霧,是他愛的人。
可他們就隔著一條街道,孟承修想要衝上去,但是想起那頭地區也注意到他的神色,非常平靜地說,“孟先生,彆過來。”
“你說你愛我,孟先生那就請放過我。”
“不不不,宿霧,我隻是想見你。”孟承修的眼眶泛著紅血絲,整個人顫顫巍巍就像枯萎的荊棘。
“可我不想見你孟先生,我們就這樣止步於此。”宿霧大聲音依舊溫柔,溫柔的讓孟承修的五臟六腑被人用冷水澆灌。
“你就這麼不想見我?宿霧。”他的聲音已經嘶啞起來。
而宿霧隻是抬起頭,聲線溫和地說:“不是不想見你,我隻是怕我身邊的人不開心。”
宿霧說這句話,抬眸看了身側的沈從壹。
沈從壹原本緊繃的神情,瞬間緩和下來,就像是示威給對麵的人,他態度親昵地說,“小霧。”
對麵的孟承修臉色蒼白起來,完全不能接受,這比宿霧不能原諒他,更加紮他的心。
為什麼?為什麼?
他的內心發出無聲的尖叫,可是現實裡,他就像個失敗者,隻能眼睜睜看著宿霧跟其他男人走在一起。
就連宿霧什麼時候掛斷他的電話,他都不知道。
他放棄了所有,在公寓裡待了好幾天,他的內心迫切的想要見見宿霧,而且冥冥之中他感覺宿霧燥嘉城。
抱著唯一的期望,孟承修趕到嘉城。
但是當他真的見到宿霧,那一刻,它心如刀絞,眼睜睜見著他跟其他男人走在一起。
親耳聽到那句,“止步於此。”
還有,“原來我的愛是被設置的。”
一句一句,刺的他千瘡百孔。
可現在的他根本沒有任何能力,因為他知道自己做錯,做錯的人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去尋求原諒。
這個認知讓他瞬間蹲下來,而此刻雪停了,頃刻間卻又下起大雨。
與此同時,宿霧感受到雨滴聲,他回過頭,就看到在人群中崩潰的孟承修。
這是他見到如此狼狽的孟承修。
也是讓他知道,原來一句句道歉和遲來的深情,就能讓人以為一切可以恢複從前。
“怎麼了?”沈從壹抿著唇,顯然他是在擔心宿霧心軟。
宿霧隻是搖搖頭說,“下雨了。”
然後就跟沈從壹離開,走進了雨中,直至消失在孟承修的眼裡。
而孟承修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酒店的,他隻知道自己的心很疼。
他就像個小孩,在這零下幾度的冬天裡,他沒有察覺到任何寒意,躺在地板上,暖氣也沒有開。
孟承修疼的已經站不起來,可就在他疼的迷迷糊糊間,他就夢到自己在做夢。
他夢到燈光四射的酒吧會所裡,有人問他,“孟總,聽說你的前妻死了。”
而自己居然冷漠無情地說,“關我什麼事情?”
那瞬間,孟承修想要衝上去打死這個“自己”。
可夢境裡自己就是個局外人,在觀看一幀幀老舊電影。
他就看到這個像他又像他的“自己”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然後推開撞上來的美女,獨自回去。
也許是喝醉了,孟承修竟然跑到宿霧的公寓裡,然後大聲叫囂,“宿霧出來。”
他大喊了好幾聲,都沒有人出來。
也在這時,冷風吹來,吹走幾分醉意,孟承修像是回過神說,“我忘了,你走了。”
然後孟承修轉身就走,消失在黑夜中。
在宿霧離開的第一個月,孟承修還跟個沒事人一樣,跟男男女女在一起。
可第二個月,他開始住在公司,宋鶴問他,他說,“沒意思。”
第三個月,他突然想去看看宿霧,可是墓地負責人不讓他進去,孟承修就揍了一拳負責人,闖進去,在宿霧墳墓前站了很久。
第四個月,他開始覺得一切都沒有意思,那些人都是貪圖自己的錢。
第四個月,他愛上了酒,那種迷醉幻想中與現實偏離的錯感,讓他飄飄欲仙。
第五個月,周喬喬闖進他的公司,讓他去看心理醫生,他將周喬喬趕出去。
………
第十二個月,也就是宿霧離開的一年。
孟承修再也瞞不下去,自己早就愛上宿霧。
但是他死不承認,以至於人死後,他才感覺到疼痛的滋味,靠著酒精麻痹自己,進醫院數次。
最後在周喬喬強製性燒掉關於宿霧一切的時候,孟承修暴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