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頁頁翻過,臉上的表情開始軟化,嘴角也慢慢勾了起來。
這些都是不存在的記憶,可是卻如此的生動,看到照片後真理甚至能生出一種喜悅的情緒。
如果這是真的就好了,爸爸媽媽還在,他們的家還在,亂步就不用那麼辛苦地找工作。
對了,亂步在哪裡?
等先見到亂步,再想辦法找到離開幻境的方法也不錯。他們已經幾年沒見了,真理一想到在這裡可以看到亂步就有些期待,是假的也無所謂了,隻要能讓她見到。
剛才的假父母說亂步很快就回來了,那她就再等一等吧,等到見了亂步她就想辦法離開。
就這樣決定了。
真理下了樓,最後在樓梯拐角猶豫了很久不敢出去,一會兒要怎麼麵對假的爸爸媽媽呢?
雖然她很清楚他們都是假的,但是麵對的卻是父母的真臉。她有些不太自然地揪著衣服,等到腳後跟都有些酸痛了她才出去。
因為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他們,真理隻能低著頭裝作忽視他們,從他們的身邊經過,小聲地說:“我出去一下。”
江戶川夫妻互相對視一眼,沒有反對,“早點回家。”
真理的心裡突然空落落的,就因為那句‘早點回家’。
無視無視,一定要無視。
她在心裡默念‘都是假的都是假’,然後不敢看他們,頭也不回地出門了。
離開那片熟悉的小樹林,外麵的一切再次變得很陌生。
村莊的東側就是一座大山,滿滿的都是樹。明明江戶川家路邊的楓樹都要枯萎了,可山上的樹還綠的布滿生機,和山下的景象有明顯的區彆,就像兩個季節,一個秋天一個夏天。
平時最不愛運動的真理,這次破天荒地選擇爬山。她的心裡隻有一種聲音:快點離開這裡,再多待一秒可能就完了。
山有些陡,路並不好走。可她還是埋頭苦走,不敢回頭。
等到她累得走不動了,終於坐在一塊很大的石頭上歇了下來。
這裡沒有人,這下總不會有人能誘惑她了吧。
腳邊偶爾經過幾隻鬆鼠,抱著鬆果有些好奇地看著她。
真理支著頭想著如何才能離開,既然她已經身處幻境,那是否就說明書已經不能再保護她了嗎?
不見得。
織田作之助沒有書的保護就直接陷入了昏迷,在她睡醒後身體上的疼痛一度讓她以為世界意誌準備殺了她。
可他沒有,而是把她困在了這裡。
這是不是可以說明,書的作用還是有的,或者說這個世界意誌還忌憚著書的存在。
真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閉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她能夠感覺到書的存在。
不過,這次她不能再輕易召喚出書了。
也許,世界意誌的目的也正是如此。
因為沒有辦法對付書,所以與其和她耗著,不如找個機會讓她自覺交出去。
而這個幻境的存在就是世界意誌的策略,他想通過真理的親人試圖讓她軟化。
人總是對自己最親近的人毫不設防,真理也不得不承認,再見到爸爸媽媽的那一瞬間她差點就妥協了。
那種感覺太親切,太懷念,好想去擁抱。見到他們,就像久彆重逢一般。
越是心裡喜悅越是要表現出冷漠的樣子,否則她肯定會淪陷。
真理歇了一會兒,跟著一隻小鬆鼠走到了樹林的邊緣。不知不覺中來到了一片空地,草地的另外一邊就是一處懸崖,懸崖的上側有兩棵低矮的大樹。
樹之間的白色吊床吸引了她的注意,鬼使神差中她就躺了上去,在她左側兩米不到的下麵就是懸崖。
當做看不到一邊的危險,搖著吊床看著藍天仔細地思考這個世界。
“說不定這個世界就是根據我的潛意識幻化出來的,世界意誌闖入了我的記憶製造了這個幻境。”真理翹著腿自言自語。
“我的記憶啊,可他們的臉都那麼的清晰,明明在夢裡他們都不讓我看清楚的。”她有些氣。
慢著,夢裡看不清他們的臉,可能並不是因為不讓她看到,而是她不想看到。
她耷拉下一條腿停住了搖晃的吊床,真理的表情有些凝重。她一直覺得不記得爸爸媽媽的臉是因為他們走的太早了,那時候她的年齡又很小,所以自我欺騙不記得他們很正常。
然而事實是——
不想記得他們麵目全非的臉、車禍導致的殘缺、血色的記憶、以及不願意接受的事實...
放空了好久,這個想法又馬上被真理否定。
這怎麼可能呢,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她不就是個懦弱的人了嗎?
因為不想接受父母的死,所以否認事實,連帶著選擇性忘記過去的回憶,這也......
太丟臉了吧。
她夾著頭縮成一團,不肯再往後想下去。
藍色的蝴蝶在她背後出現,隻在空中停留了幾秒鐘,翅膀上的圓圈花紋好像在盯著她,很快又憑空消失。
迷迷糊糊中她做了個夢,夢裡的人一直在跟她說話,那個人說了太多,那個場景裡還一直在下雨。
雨聲太大了她聽不清,不過夢裡的人一直在和她說話,好像在恐懼、在挽留著她。
真理慢慢沉浸在夢中,夢裡的她好像很痛苦,說不出話又渾身熱乎乎的似乎是生病了。
那人還在不停地呼喚著她,語氣中帶著哀求。
“不可以有事啊...你會好起來的...”
“隻是一個小感冒而已,真理你會好起來的對不對?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那人好像是在對她說,又好像是在對自己說,他不停地重複著‘會好的會好的’,似乎很害怕會失去重要的人。
“不要看,真理。”
“覺得痛苦的話,忘掉就好了,隻要你能好起來...”
【覺得痛苦的話,忘掉就好了。】
真理突然睜開了眼睛,心跳得好快。
她想起來了,那是亂步的聲音。那是父母剛去世時發生的事情,她和亂步看到了車禍的慘狀。
當初的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處理父母的後事全部都是亂步在警察的協助下完成的,而年紀尚小的真理整個過程都是懵的,腦袋裡嗡嗡的。
一直堅持到回到家後,受不了衝擊的真理一下子就病倒了。
剛遭受過父母離世打擊的亂步,非常害怕會再次失去妹妹,一直守在她身邊不敢鬆懈。
在真理好轉之後亂步就趕緊帶著她離開了家,因為熟悉的家變成了引起痛苦回憶的源頭。
而真理聽從了亂步的話,忘記了以前的很多的事,包括父母的樣貌。
隻要不記得就不會痛苦。
想到山下的父母,真理越來越愧疚,擅自忘記他們的自己真的很屑。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樹後有了細微的聲音,有人來了。
該不會是他們吧?真理悄悄探出來半張臉,看到來人後差點從吊床上摔下來。
“呦,你又來了,這麼喜歡我的吊床嗎?”來人漫不經心地打著招呼。
真理呆呆地支著手坐在吊床上,臉上一副驚呆了的表情。
他輕笑一聲彈了一下她的腦門:“怎麼了,這副表情。”
“太宰治?”怎麼會是他,出現在這裡?
太宰治捏住吊床邊緣垂下來的穗子,懶洋洋地說:“不認識我了麼,幾天沒見而已。”
怎麼可能是幾天沒見啊,是幾年沒見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真理問。
“這裡可是我的秘密基地,用來躲那個呆鵝中也很有趣,不過最近我準備換個地方了,因為狗中也快發現這裡了。”太宰治吐吐舌頭,有些不滿地說。
“中原中也?”她越來越猜不透這個幻境的原理了。
“對啊對啊,就是那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怪獸,不明白森先生收養這個家夥乾什麼,狗可比貓的生存能力要強,把他丟到一邊也能活。”他抱怨地說道。
聽起來,這裡的設定中,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關係依舊惡劣。
不過,還有一件事不太對勁。
真理打量了一下太宰治,“你的繃帶呢?”
沒有繃帶的太宰治是不完整的,雖然以前在偵探社的大家都說他是繃帶浪費裝置,但是真要是沒有了繃帶反而看不太習慣。
太宰治也很疑惑:“我為什麼要戴繃帶啊,又沒有受傷,而且繃帶會嚴重影響我的顏值,那些沒品的東西我才不要用嘞。”
喂喂喂,你在說什麼呢。
太宰治等於繃帶,繃帶等於太宰治。
自己吐槽自己可還行?
唯一沒變的可能就是這個家夥還是那麼過於自信,竟然還會注重顏值這種東西。
真理記得太宰治身上的繃帶,一是用來裝逼的,二是用來遮擋自殺時造成的傷疤。
可現在他露出的皮膚好像沒有什麼疤痕,該不會...
“喂,太宰。”真理試探性地問,“你還想找漂亮的小姐姐殉情嘛?”
太宰治一歪頭,用不可置信的語氣說:“我為什麼要找人殉情?世界這麼美好我還沒有去看看。”
真理苦瓜臉.jpg
天呐,不用繃帶不想殉情又熱愛世界的太宰治——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