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伯林收拾到一半, 聽到車聲了。
那車停到了他家的外頭。
村裡年前鋪上了石子路,要不然,這車還真開不進來。
像以前還是黃泥路的時候, 一到冬天,不管是下雨還是下雪,路就成了爛泥巴路,膠鞋都要陷到裡頭。
付伯林打開門, 讓張毛進來。
“來得這麼早, 你們幾點起來的?”付伯林邊走一邊問。
“五點就起了, 現在天不是亮得晚嗎,要是夏天那會, 估計三四點就能起來。”張毛走到屋裡才發現不對, 他疑惑的看向付伯林,“怎麼就你一個人啊?”
付伯林道:“我昨天才回來,已經是這樣了。”
“怎麼回事?”張毛一驚,最近他在弄車行的事,一直忙得團團轉,壓根就分不了心打聽彆的事。
“小嬸病了, 說是送到醫院了,在那邊養病呢。”付伯林說, “等會搬過去就知道了。”
張毛問:“病嚴重嗎?啥病啊?”
“等會再說吧, 現在你先幫我一塊把東西清一清。”付伯林當著外人的麵, 不想說家裡的事。
張毛就沒問了。
兩人一塊開始清東西了。
沒過一會,付書記也來了,他也是來幫忙的。
他來的時候付伯林跟張毛已經把東西搬上車,張毛連堂屋的桌椅都一塊搬車上了。
床跟櫃子也拆了一塊搬到車上了。
付書記都看愣了,“這是全搬走啊?”
這是真搬啊?
不隻是躲麻煩?
付伯林道:“車都來了, 先搬吧,以後正好把這屋子推了重建。”都是舊屋子了。
雖然重新刷過,可潮氣還是有些重,尤其是冬天的時候。
“這倒是。”付書記點點頭。
小錦天醒了。
葉牧也是差不多時候醒來的,他明明是個認床的人,可是昨天晚上睡得特彆好。
葉牧穿的是自己的衣服,濕衣服昨天烤乾了,今天可以穿。
至於山嬸拿來的舊衣服,葉牧還是整整齊齊的疊好了,他問過付伯林了,這衣服是那邊不要的,葉牧把衣服裝起來了。
付伯林一直在外頭搬東西,沒聽到裡麵的動靜。
葉牧穿好衣服,還幫小錦天穿了衣服。
之後他幫小錦天穿上鞋,然後抱下床。
小錦天對葉牧也親近了許多。
付伯林清東西的時候,隔半小時過來看一眼,這次進來,看到兩孩子都起來了。
時間正好。
付伯林走過去,把小錦天抱起來,然後對葉牧說,“你有沒有什麼東西落在付立飛家?等會要走了,要是有沒帶上的東西,就去拿來。”
“有,有個書包。”葉牧趕緊往付立飛家跑去。
他去的時候,付立飛正在灶邊燒飯。
葉牧跟他說了一聲,“我今天要回家了,年後學校見。”
付立飛看了看他,點點頭。
葉牧去了付立飛的房間拿了自己的書包。
他拿了書包出去的時候,付立飛的妹妹付櫻子拉著奶奶在廚房門口那,就聽付櫻子在那跟付立飛說,“哥,我聽人說,河裡淹死了一個人,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同學……他不是一晚上沒回來嗎?”
付立飛眼睛盯著鍋,頭都沒回,“彆瞎傳。”
“哥,我說真的。”付櫻子還想說,結果感覺有人盯著她,轉頭一看,隻見葉牧站在院子裡,兩眼直直的盯著她。
付櫻子嚇得尖叫起來。
鬼!
葉牧盯著付櫻子看了一會,然著拿著書包往外走。
付櫻子氣都快喘不過來了。
她奶奶拍了她一下,“你看看你,胡說八道什麼,你從誰說這葉牧被淹死了?”
付櫻子不吭聲了。
她就是……
她奶奶又說,“既然你不想上學,那就好好在家裡乾活,等十六歲就給你說親。”
奶奶一看付立飛在燒飯呢,趕緊對付櫻子道,“以後你哥上學,你去打豬草,撿柴火……”
話還沒說完呢,付櫻子就搖頭,“那手都粗了。”
奶奶語氣不好:“學也不上,活也不想乾?你想成仙啊,家裡就是這麼個情況,你還指望誰供著你?”
付櫻子不由看向她奶奶。
“我一把年紀了,跟你爺你沒幾年活頭,彆指望我!”付奶奶很不客氣的說,“我受了一輩子的苦,不想臨死之前,還侍候你這個祖宗!也彆看你哥,他要上學呢!”
說到這,付奶奶一看,又有些生氣了,“跟你說過多少回了,你都不上學了,在家好好燒火做飯,彆叫你動手!他還有作業呢!”
這丫頭,跟她媽一個樣,真讓人不省心。
“不用。”付立飛對他奶奶道,“吃的我自己做,不用她。”
他可不指望那個祖宗動手。
“立飛,你彆護著她,這死丫頭……”付奶奶還要罵。
付立飛卻是突然說了一句,“奶,她像我媽。”
付奶奶一愣。
付立飛沒再說了。
像他媽,萬一惹不順心了,往吃的裡頭投毒呢?
付立飛可不會賭自己的小命。
他還要還債呢。
他想上學,想走出去看看。
付立飛的話付奶奶一直沒琢磨明白,直到老頭子買了豆腐回來,她就問了。
當時,也家老頭子當時眼皮耷拉著,聽到這話,眼睛一下子睜開了。
付櫻子像她媽,報複心重。
又不念恩。
這樣的孩子,就是一頭白眼狼啊。
-
付伯林把屋子裡裡外外全鎖上了。
大車準備出發了。
山嬸拉著付伯林的手,舍不得放:“就這麼走了?真走了?”
兩家做了半輩子的鄰居,就這麼走了,她這心空落落的。
付伯林安慰山嬸:“就是今年過年不在,等明年我小叔小嬸那邊事情順了,把你們接過去,好好聚一聚。”
山嬸看著那掛著大鎖的屋子,心裡還是難受。
不過在聽了付伯林的話之後,舒服了一些。
付伯林臨前走還叮囑山嬸跟付書記,“要是彆人問起來,你們就說不知道搬哪去了。”
“我知道。”山嬸口風很緊的。
付書記也點了點頭。
本來就是麻煩事。
而且付書記還多想了一層,主要是昨天晚上付伯林提到他媽了。
這搬走也好。
“搬了這麼多東西,累了吧。”山嬸拿了一張大團結,往伯林手裡塞,“拿著。”
“嬸子,不用。”付伯林不肯收,“我有。”
“嬸子知道你有,這是嬸子的心意。”山嬸死活要塞給付伯林。
溫七雨住了那麼些天的醫院,這家裡哪還有錢?
再說了,這搬家租房子又不是一個費用啊!
山嬸一想到這,就覺得付伯林太難了。
家裡剛剛好一點,這溫七雨又出了生病這檔子事。
往深裡想,也不光是生病的事。
要是溫七雨被娘家妹妹給拖累,那付正軍就要多背一個包袱。不止這樣,這妹妹家要是被這債攪散了,那養兩老的事隻能落在溫七雨身上了……
想著就嚇人。
這村裡,哪家老人不是幾個兄弟一塊養的?
付書記看山嬸拉著付伯林不放,走過來,“彆舍不得孩子了,你看這天色,雲那麼厚的一層,估計下午又下雨,讓他們早點走吧,到了那邊好收拾東西。”
山嬸這才鬆手。
小錦天還特意伸手要山嬸抱了抱,然後又跟付書記揮了揮手,這才離開。
很快他們就上了車。
付伯林帶著兩個孩子坐在前麵,擠一擠能坐下,本來就是大車,座位寬,這年頭也沒人查車啊。
他們怕半路下雨,還在車鬥上蒙了一層防雨塑料棚,這東西是張毛帶的,他們這本來就是搬家的業務,什麼都準備好了。
車出發了。
結果快出村子的時候,還有幾個要買年貨的,一打聽這車往縣裡過,就想搭個順風車。
張毛同意了。
他們沒給錢,倒是給了一些雞蛋醬菜啥的,張毛還願意要這些東西的。
路不好走。
車上一顛一顛的。
葉牧有點暈車。
後來付伯林塞給了他一顆話梅,話梅還是他從北京出發之前,杜曼給他的。
防暈車的。
葉牧還是第一次吃話梅。
他小心的含著,唆了半天,都舍不得咬開吃。
付伯林見狀,又拿了兩顆糖給他。
還有一個巧克力。
小錦天也要吃巧克力。
包裡還有,付伯林拿出來,掰開一小塊,給小錦天嘗了嘗味。
小錦天一放到嘴裡就被舌頭頂了出來,苦,難吃!
小錦天伸手去拿糖。
付伯林剝了顆奶糖給小錦天。
他書包裡還有糖,都是稱的散糖,他抓了兩把,給張毛跟那年輕人。
年輕人看到糖,笑得眼睛都眯在了一起。
“這一看就是好糖,謝謝付哥。”年輕人一顆都舍不得吃,想帶回家。
買糖要票,錢有,但是法弄到票。
張毛喜歡硬糖,那糖甜,他剝了之後變扔到嘴裡。
快到縣裡了。
付伯林問葉牧,“你家在哪呢?”
葉牧吭吭哧哧的說了半天,最後在一個國營小飯店門口把葉牧放下的。
“是這?”付伯林又問了一遍,“不回家嗎?”
葉牧抬頭看著付伯林,“他們在打工賺錢。”
家裡地少,收的糧食不夠全家一年的花銷,他父母想著過年的時候外頭工錢給得多一些,他們就出來打打零工。
付伯林抓了一把糖塞到葉牧的口袋裡,然後說,“就在裡頭乾活嗎?”
葉牧點點頭,跟付伯林揮了揮手,然後跑進去了。
付伯林還特意看了好幾眼,確實葉牧進去之後沒有出來,這才讓張毛開車了。
沒過一會,就看到葉牧牽著一個女人急急忙忙的往外走。
“牧牧,怎麼了?”女人聲音好聽,就算是穿著一身舊衣,也看得出眉目精致,不過現在她年級大了,眼角有了細細的紋路,皮膚也因為這些年的勞作,黑了不少。
既便是這樣,也依稀能看出,這女人年輕時是個美人。
“媽,快點。”葉牧也不說,就是拉著女人往外走。
葉牧一看,車子已經走了。
他苦喪著臉,“媽,你真是太慢了,要是快一點出來,還能看到哥哥。”
女人本來好好的,聽到這話,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什麼哥哥?”
“就是,付哥哥。”葉牧望著女人,聲音不小,“付伯林哥哥啊。”
他告訴女人,“伯林哥哥可厲害了,他考上了大學,還救過人,上了報呢!”
女人聽著。
許久才說,“以後不許去找他。”
“為什麼?”葉牧從口袋裡掏出糖,“這還是他給我的呢!這麼多!”滿滿的一口袋糖,他兩隻小手都抓不完。
女人說:“他跟咱們沒關係,以後不要去找他了。”
“我不。”葉牧不肯。
女人彎下腰,好聲勸他,“他姓付,你姓葉,咱們跟他不是一家人。”
“不是不是。”葉牧不願意。
哥哥很好的,為什麼不是一家人?
他不懂。
女人仔細跟他解釋:“當初我跟付家有些恩怨,現在他也不會喜歡我,要是他知道你是我的孩子,會討厭你的。”
葉牧望著女人,嘴巴越撅越高。
女人摸了摸他的頭,溫柔的笑了笑,“牧牧乖。”
她牽著葉牧,往裡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