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威爾森先生不屑地搖搖頭,“不僅如此,他還希望我給新城一家企業投資,一張口就是5萬金普,我看他該去精神病院檢查一下。”
貝克先生擦了擦眼鏡說:“這些新興的小政-黨太拿自己當回事了,以為掌握了點權利,就可以上躥下跳,簡直愚蠢之極。”
一直沉默讀報的卡梅倫先生忽然插嘴:“是上次討論過的那個發展很快的鷹派政黨?”
“正是。”威爾森先生不屑地說,“一群泥腿子和無業遊民湊成的烏合之眾,黨魁叫蘭斯特·希爾頓,領著一群退伍軍人成立了這個政黨,現在叫囂得十分狂妄。”
卡梅倫先生折起報紙,放在一邊說:“我看過報紙上關於他們的報道,我覺得作為投機客而言,他們做得很不錯。”
威爾森先生聳聳肩:“彆提這些討人厭的小黨派了,你們聽說了嗎?流亡的陛下跑去薩斯國請求庇護了……”
午餐過後,我哄凱麗和瑞秋睡下,然後來到了沙灘。
他們討論的喬納森是我認識的喬納森嗎?如果是他,那莉莉安也來了嗎?
這個時間陽光太強烈,沙灘上人不多,我沿著海岸一路走過去,不一會兒就看到了那個人。
她穿一件淺藍色的泳衣,閉著眼睛,靜靜地躺在沙灘上,享受著海風的吹拂。她的肌膚已經曬成了好看的蜜色,那長至腰間的黑色卷發鋪陳滿地,像一隻綻開了翅膀的蝴蝶,在風中微微抖動。
我走上前,在她身邊坐下。
她似乎是察覺到了身邊有人,於是顫微微張開了眼瞼,不知是猶豫還是迷惑,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對我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你怎麼在這裡?”她坐起身來,拂去手臂上的細沙。
“雇主們在這裡度假,我來照看小孩。”
莉莉安摸了摸手腕上的紅寶石手鐲,默默無語。
我望著海麵,海風鹹潮的氣息吹過,有種大海特有的腥味。我撿起一枚貝殼,用力扔出去,大聲問:“你和喬納森先生一起來的嗎?”
莉莉安沒有回答。
海麵很平靜,波光粼粼的遠方,一隻白帆小船正駛入海港,翩躚的海鳥鳴叫著落下。
我們靜靜地坐在沙灘上,誰也沒有再說話。
直到有人打破了平靜。
“安妮小姐!”休伯特興衝衝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你來找我的嗎?”
我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遇到休伯特,隻能尷尬地笑笑,然後對二人介紹道:“這位是休伯特,我雇主家的朋友,這位是莉莉安,我的朋友。”
二人隔著我握了握手,休伯特對莉莉安很感興趣,主動跟她搭話。
“你在哪裡讀書?”
“我已經不上學了。”莉莉安掃了掃耳邊的秀發,“讀書也不必非得在學校裡,您說是嗎?”
“當然了,學校也沒教太多有用的東西,您和家人來這裡度假嗎?”
“是啊,我們剛從墨尼本的棕櫚海島過來。”
“那裡的風景很棒,空氣清新,我父母很喜歡,每年都要去一次,菲利普度假酒店你待過嗎?他們的食物很不錯,還有當地特產的一種魚子醬,味道美極了。”
莉莉安很有共同語言地點頭:“是每年巡遊的鯡魚,我也很喜歡那種味道。他們的紅酒也不錯,雖然當地的酒莊有很多百年陳釀,但我最喜歡1865年產的白葡萄酒。”
莉莉安已經不再是新城小鎮上那個沒見過世麵的姑娘了,她對各種奢侈品和高檔場所侃侃而談,知道大劇院裡的明星和最流行的歌劇,哪怕談論時政和經濟也半點不怯場,很快他們就隔著我說個不停了,還越說越親密。
我起身說:“我要回去了,你們聊。”
“好。”休伯特頭也不回地說。
“等你有空了,我們再一起玩。”莉莉安回頭對我說。
我對她笑笑,轉身向酒店走去。
明明太陽那麼炙熱,我卻渾身冰涼,甚至有種昏眩感。
小時候我讀過一個神話故事。
神路過一個村子,宣布說,看到那座陡峭的懸崖了嗎?天亮前,第一個爬上去的女人會成為我的妻子。
於是所有的女人都開始攀爬懸崖,她們一個個跌落,最後隻剩下兩人,她們是朋友,約定一起爬上懸崖,一起成為神的妻子。
可是有一個人就要堅持不住了,她即將掉下懸崖,而神明更喜歡這個女人,所以他用一陣風直接把她接上了崖頂。當另一個人辛辛苦苦爬上崖頂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嫁給神明的資格,她嫉恨自己的朋友不用付出就得到一切,於是把朋友推下了懸崖。
我不喜歡休伯特,我憎惡他們拿我當一個打賭的玩笑。可當他的目光被莉莉安奪走的時候,我卻突然生出了滿腔怒火,甚至想把他的視線重新奪回來。
隻是抵達崖頂而已,怎樣抵達不是抵達呢?
有神明的幫助不是更好嗎?好過自己爬得雙手鮮血淋漓。
當聽說莉莉安做了女招待,又淪為黑加爾先生的情婦時,我一方麵很失望,一方麵又在心底陰暗的角落裡生出了一絲見不得人的優越感,我覺得自己終於領先了什麼。
可當她再次出現在我麵前時,卻依然這樣光彩奪目,甚至更加富有,更加美麗時,我那壓抑不住的好勝心就像亟待複蘇的春,被海風一吹,霎時草長鶯飛。
我就這麼遠遠地望著莉莉安,好久好久,終於想起了神話的後續。
神明根本不喜歡剩下的女人,所以他一揮手,那個殺了自己朋友的女人也落下了懸崖。
然後神明張開翅膀,飛向了下一個村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