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熱了, 白天在學校裡,總覺得連呼吸都有些艱難。凱洛琳女士家就舒服多了,因為盧卡斯先生是個很樂於接觸和使用新事物的人,他不但在家裡安裝了電風扇, 還花大價錢從國外買了一台電冰箱。有了這個就再也不用從外麵買冰了, 這是一種插上電就可以自己製冷的機器, 大家都興奮地不得了。
盧卡斯先生也很高興,他讓廚娘製作了很多冰沙, 淋上果汁和甜品, 允許所有人都吃個儘興。
我喝了一杯冰鎮蘋果汁,吃了一碗櫻桃果醬拌冰沙。晚上洗過澡後,清清爽爽地坐在書桌前,還能吃一塊冰鎮蜜瓜, 這樣的夏季真是愜意極了。
可是當蜜瓜冰涼甜美的果肉劃過味蕾的時候,外麵忽然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 隨即又聽到了凱洛琳女士的叫喊聲。
我披上一件外套,匆匆跑出臥室,仆人們都醒了, 一個個站在樓梯間往外張望。
大廳裡站著幾個穿灰色製服的葳蕤黨人,兩個背長=槍的青年正在鎖拿盧卡斯先生。
盧卡斯先生有些茫然,他光著膀子, 慌亂地問:“為什麼抓我?發生了什麼事?”
軍官粗魯地說:“少廢話!快點走!”
凱洛琳衝上去護住盧卡斯, 厲聲說:“誰給你們的權利抓他!你們又不是警員!”
“不要妨礙公務, 否則連你一起帶走!”
盧卡斯掙紮道:“你們的長官呢?讓他來!這是誤會, 我和市長是朋友。”
長官卻冷笑了兩聲:“進了監獄後,你會遇到朋友的。”
“住手!你們住手!”凱洛琳撲上去撕打他們,“放開我丈夫!”
混亂中,她的指甲劃破了軍官的臉,軍官登時大怒,甩了凱洛琳一個大耳光說:“帶上她!也以奸細罪逮捕!”
凱洛琳還要哭喊時,已經被人用披肩堵住了嘴巴,又強行鎖上了鐐銬。
“凱洛琳!這不關她的事!你們放了她!”盧卡斯先生急得臉色都白了,求饒道:“我是正正經經的商人,怎麼會是奸細呢!這是誤會!”
“是不是誤會,自己去跟法官解釋吧。”
軍官把二人押送出去時,家裡的司機戰戰兢兢走上前問:“長官大人,我們這些人可怎麼辦呢?”
軍官摸了摸臉上的傷口,齜牙咧嘴道:“這座房子被查封了,誰都不許留在這裡。”
“可家裡還有兩個小孩子呢。”
“有親戚朋友嗎?聯絡他們!”
司機忙打了幾個電話,可盧卡斯先生相熟的幾個朋友家都不接電話,司機隻好說:“長官大人,臨時找不到人。”
“那就沒辦法了,要麼你帶回家,要麼送去收容所。彆磨蹭了!都收拾好私人物品,半小時後全部離開!”
我和保姆喚醒了凱麗和瑞秋,幫她們穿好衣服,有軍官盯著我們,除了衣物等隨身物品外,什麼也不許拿。半小時後,大門貼上了封條,我們所有人都流落街頭了。
凱麗和瑞秋哭得聲嘶力竭,我和保姆一人抱一個,騙她們說爸爸媽媽一會兒就回家。
司機歎了口氣說:“我去問問情況,你們照顧好兩位小姐。”
我們等在路邊,天亮時分司機終於回來了,他有氣無力地說:“我沒能見到先生,那裡的官員說先生是彆國的奸細,因為什麼……擾亂秩序,壟斷糧食市場,犯了重罪。”
“那我們怎麼辦?”廚娘急紅了眼,“夫人還有半年的工錢沒發給我呢!”
司機說:“我也不知道,大家都回家等消息吧。”
保姆插嘴說:“凱麗和瑞秋呢?”
“當然是你帶回家。”司機說。
“我一個寡婦,老家在鄉下,總不能把她們送去鄉下吧!再說老爺和夫人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呢,這段日子我總得吃飯啊,還怎麼照顧兩位小姐?”
她和司機爭來爭去,最後提議道:“要不先送去收容所寄養一段時間?”
收容所!我驚訝地看著他們,竟然打算把這麼小的孩子送去那種地方!進去後,能不能活著出來都難說!
猶豫半響後,我還是站了出來:“她們不能去收容所。”
經過一番商討後,隻有茉莉願意和我一起照顧凱麗和瑞秋,我們暫住到了威廉的店鋪裡。
威廉很不讚成我的做法,他當著兩個小孩子的麵說:“你瘋了!萬一她們父母要把牢底坐穿,你打算怎麼辦?”
“盧卡斯先生有很多朋友,不會不管她們的。”
“可如果沒人管,我就把她們送去孤兒院,聽明白沒有!”
我也明白自己照顧不了她們,可兩年來的朝夕相處,日日夜夜的陪伴,雖然是雇工的名義,我付出的感情卻不是假的。
安頓好她們後,我獨自去看守所打聽消息。
那是一座很巍峨的大廈,大廳裡的辦公人員穿著清一色的製服,個個神情嚴肅,腳步匆匆。
“凱洛琳·西普?”工作人員是個紅頭發,滿臉雀斑的小夥子,他操著一口北方話問,“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我是她的女仆,她的兩個女兒暫住在我家中,我可以探視她嗎?”
“可以,你填寫下申請表吧。”
“可以跟您打聽一下,昨晚被捕的盧卡斯·普林斯特的消息嗎?”
“你沒看報紙嗎?”工作人員說,“抓捕命令來自首都,不隻抓了他一個,所有擾亂市場秩序的不法商人全被抓了,他們大量囤積糧食,想仿照五年前的經濟危機造成糧食慌,再乘機提高糧價!尤其你說的那個盧卡斯,分明是個外國奸細!受命來擾亂我國市場的!”
一開始我還抱有僥幸,但聽到這些話後,我知道盧卡斯先生攤上大事了,又問:“凱洛琳女士呢?她隻是盧卡斯先生的情婦而已,她什麼都不知道。”
“上麵的人說她是奸細,她就是奸細,誰讓她自甘墮落,做外國奸細的情婦呢!”
他帶我穿過一個有鐵柵欄的走廊,裡麵黑漆漆的,陰風陣陣,回蕩的腳步聲像鬼怪般如影隨形,我在一個單間裡見到了穿著囚服的凱洛琳女士。
她幾乎是哭著撲到了我麵前,驚慌失措地問:“孩子們呢!”
旁邊凶悍的男警衛用鐵棍敲了敲桌子,厲聲道:“坐好!不許喧嘩!你們有10分鐘!”
凱洛琳似乎很害怕他,哆哆嗦嗦坐到桌旁,紅著眼睛看向我。
“彆擔心,凱麗和瑞秋都住在我家。”我說。
“為什麼會這樣?”
我歎了口氣,跟她說了實情。
“這不可能!什麼彆國奸細!都是誣陷!”
我告訴她報紙上的消息後,她沉默了下來,低頭咬住指甲,我知道這是她極度緊張,不知所措時的小動作。
過了一會兒,她猛地抬起頭:“你去和平大廈,找一位裡希德律師,他會幫我們的。”
凱洛林很篤定,我卻不抱希望,現在盧卡斯先生是被國家批捕的外國奸細,誰會冒險救他呢?
果然幾經周折見到那位裡希德律師後,也隻得到了這樣的回複。
“沒法子,盧卡斯正撞在槍口上了,葳蕤黨的黨魁現在是經濟部長,剛一上任就到處抓擾亂市場的不法商人,現在誰也救不了他。”
“真的沒辦法嗎?”
裡希德拍了拍地中海式樣的光頭,歎了口氣:“彆說盧卡斯了,首都很多貴族都被抓了!照樣坐大牢。”
“那凱洛琳女士呢?她隻是盧卡斯先生的情婦,也不能網開一麵嗎?”
“我打聽了凱洛琳的事,她原本不會被牽連的,可她惹惱了那個葳蕤黨的軍官不是嗎?人家就是要指控她,我有什麼辦法?”
“那……瑞秋她們該怎麼辦呢?”
“送她們去寄宿學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