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章(2 / 2)

莎美樂之吻 脂肪顆粒 10653 字 9個月前

信步閒庭的鴿群因為我們的踏入而驚起,紛紛飛向蕭索的天空,那翅膀撲騰的響聲讓人懷念起中學時的校園,我想起了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丹尼哥哥也曾和我漫步閒聊。

那時候我什麼都不懂,是從他口中得知了民權和革命這些陌生的詞彙,知道了學習法律,和為人民做貢獻的夢想,甚至就是因為他談論著將來要上大學,我才隱隱約約開始擔憂起自己的人生之路。

時過境遷,一切都不同了。

我進入了法律係,追逐著他幼時的夢想前行,而他進入哲學係,也追逐著世人眼中榮華富貴的夢想前行。

是不是人生就是如此呢?

在迷惘中摸索前行,當看到更好的,就想追逐更好的,然後被周圍的人影響著說服著,一路匆忙擁擠地奔向同一個終點。

可這個終點是我們最初想要的東西嗎?

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們有沒有問過自己真正想要什麼?有沒有自己欺騙了自己呢?

又或者我們害怕那樣寂靜的夜晚,因為我們害怕麵對自己真實的內心,害怕這顆心貧乏、孤獨、逞強、虛偽可憐。

丹尼哥哥走了,他說他要離開大學,去找一份工作,雖然現在還不知道要做什麼。

天氣越來越冰冷了,盤旋在上空的鴿子群被養鴿人的哨聲叫走了,衝向遠方黑暗的天際,然後一滴細細的,冰冷的雨絲打在了我臉上。

進入大學,畢業後找一份工作,這就是我的人生追求了嗎?

在大學麵試的考場上,說自己的夢想是學習法律,然後幫助窮人,這裡麵到底有幾分是真的,幾分是虛幻的自負,連我自己都說不清了。

大雨來臨之前,我趕回了宿舍。

可我發現大家正聚集在樓下客廳裡,都圍著詹妮弗。

詹妮弗像尊雕塑一樣,麵無表情地坐在燈下,昏黃的燈影中,她的臉色蒼白極了,連嘴唇都白得失去了血色。

“發生了什麼事?”我問海倫娜。

海倫娜悄聲對我說:“詹妮弗去上解剖課的時候,有位新教授不斷羞辱她,讓她離開課堂,她為自己辯駁了兩句,結果教授就以詹妮弗不敬師長的緣由,讓她離開大學。”

外麵傳來隆隆的雷聲,稀裡嘩啦的雨打在玻璃窗上。

沒有人說話,大家都靜靜地圍著她,表情沉重,像在舉行一場喪禮。此時此刻,安慰和勸解是多麼蒼白無力啊。

詹妮弗的手搭在一摞厚厚的醫學筆記上,那些筆記都被細心地包了封皮。我曾翻閱過這些筆記,裡麵精致地像教科書一樣,字跡清晰優美,人體臟器被清晰地手繪出來,也不知花費了多大的精力。

她是全宿舍最努力的學生了,經常天不亮就離開,彆人熟睡了才從圖書館回來,我們聊天玩笑,她也很少插嘴,總是抱著厚厚的書看。

她對待這項學科是如此的認真和努力,她對醫學的愛和崇敬讓人心生敬佩,可這一切付出都抵不過某些人的偏見。

輕飄飄一句‘不敬師長’,就剝奪了她的夢想,更把她的付出和努力化作烏有。

她在怨誰呢?也許是自己吧,被教授刁難的時候,為什麼要反駁呢?

雨越下越大了,電壓有些不穩,昏黃的電燈忽明忽暗。

詹妮弗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對大家說:“謝謝你們,我沒有事,雖然離開了大學,但沒人能阻止我從事夢想中的事業。我……我有點累了,回房間休息了,教授叫我坐明天上午的火車離開,怕是不能和你們道彆了。”

她疲憊地站起來,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臥室,我們望著她的背影,卻仍然連一句勸慰的話都說不出口,我們知道她需要慰藉,可誰也給不了她。

晚上停電了,我們在臥室點上了幾根蠟燭。

傑西卡正在燈下奮力地寫著什麼。

她的神情很認真,厚厚的眼鏡上映照著蠟燭的火光,透過那團火焰可以看到一雙明亮的藍眼睛。

我趴在床上,正撐著下巴凝望她,伴隨著窗外嘩啦啦的雨聲和雷聲,房間裡有種凝重的氣息,而這種凝重就蘊含在她那毫不間斷的筆觸聲中。

她一直寫,一直寫,從我搬來這個房間的第一天起,就發現她每天都忙著寫稿子,廢紙簍一天就能裝滿,墨水瓶沒多久就要換新的。

最初相遇的時候,我覺得她有點像新城的男人,喜歡誇誇而談,給人一種桀驁不馴之感,可相處久了我才知道,她是心存公正,就像她們新聞係的教授所說的,第一尊重真,第二尊重理的人。所以雖然我不知道她在寫什麼,但我知道她一定在做著很有價值的事情。

“你在寫什麼?”我不由得問道。

她停下來看了我一眼,笑笑說:“我在給一家報社寫文章。”

“好厲害,是什麼樣的文章?”

“關於女性權力的,今天詹妮弗的事情讓我很生氣。”她麵向我,提出了一個問題,“你怎麼會選擇法律呢?能跟我說說當時的想法嗎?”

我搖搖頭:“沒有什麼想法,我出生在鄉下,父母都差不多是文盲,我隻能跟身邊優秀的人學習,偶爾聽到一個想法,我也覺得很棒時,就會跟著做。上學是如此,學法律也是如此,我根本就沒有想過進入大學後會遭遇什麼,但是我很慶幸,我們法律係的教授都很公正,不像醫學係那樣會歧視女人……”

傑西卡點點頭,然後交叉著雙手,說起一件事。

“我讀中學的時候,有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她聰慧到令我咋舌的程度,十個我加起來也比不上她。當年報考大學,斯科蒂沃女士推薦了我們兩個人,她原本想進入我們大學學習物理的,可最後呢,她選擇進入一所女子高等學院,學習……家政學……”

“因為她父母覺得物理這樣嚴肅艱難的學科太一本正經,怕她失去女性的氣質。而她自己也打退堂鼓,考慮到進入大學後,所有的同學都是男性,她交不到朋友會很孤獨,而學習家政,她才會遇到誌同道合的朋友,日子才會更開心。”

“多可惜啊,我們曾經就是誌同道合的朋友,可以無所畏懼地談論著嚴肅艱難又一本正經的話題。可暑假再次相遇的時候,她變了,嘴裡隻剩下了男人和約會,她告訴我這個社會之所以穩定,是因為女性主持了家庭,所以女孩子應該學會如何做女人,而不是學著去做男人。婚姻需要合作和自我犧牲,而事業需要競爭和自我強化,兩者根本不能共存。”

“我並沒有反駁她的觀點,隻覺得她在那所女子學校裡被徹底灌輸了一種觀點,那就是明確了自己功能的唯一性——生兒育女。”

傑西卡歎息道:“今天詹妮弗和我們遇到的事還不夠警惕嗎,女性自己毫無進取之意,而有進取心的女性卻遭到了男性整體的排斥和阻撓,甚至還有同是女性的人斥責我們的‘離經叛道’,不知道這種現狀會不會有改變的一天呢?”

房間裡沉默了下來,我們彼此都沒有再說話。

傑西卡可能是在思考自己的論題。

而我卻是深深地被她的想法震撼住了。

我過去隻有一個光禿禿的認知,覺得不應該依靠男人生活,應該好好依靠自己,但我從未意識到這是自我認知的一種判斷,我覺得自己的‘功能性’不是隻有生兒育女,可是這些想法隱藏得太深了,我在還未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在做了。

“還有……”傑西卡歉意地笑了笑說,“今天很抱歉,我太衝動了,給你們引來了麻煩。”

我搖搖頭說:“不是麻煩,但我也認為不應該牽扯進那場爭執中,他們太憤怒了,理智灼燒下,會做出不合時宜的舉動,如果被他們傷害到你,我們都會很難過的。”

傑西卡起身走到窗邊,麵對著漆黑的雨夜,輕輕在滿是霧氣的窗戶上寫下了一段文字——睜開眼睛,麵對事實。

“摩裡士因為日心說被燒死時在想什麼呢?我們不得而知。但這個世上的道理,並不一定說得多的就對,說得少的就錯,有時候甚至對錯都是次要的,因為人類像動物一樣,爭強好勝的天性才是一切爭執的源頭。”

“小時候我被繼母誣陷打碎了珍貴的瓷器,我不肯承認這是我做的,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肯道歉,父親站在繼母那邊逼我承認,可是無論他罰我禁閉,還是不許我吃飯,我都不肯認錯,最後父親讚同了繼母的觀點,認為我是個缺乏教養的壞女孩,於是把我送去了學校。我很傷心,不明白父親為什麼對我這麼殘酷,隻因為一套瓷器就舍棄了我。可後來我就懂了,他隻是因為尊嚴受挫罷了,打碎了瓷器不是錯,忤逆他要我道歉的命令才是錯的。”

“今天這件事也是如此,菲利斯人有錯沒錯我不知道,但他們站在了被狩獵的一方卻是真的。大自然弱肉強食,人類站在自己利益的角度,去剝奪他人的利益,說起來也是沒錯的。”

“當人類的需求滿足了最基本的吃穿住行後,就不可避免的要滿足精神方麵的追求,因為隻知道吃喝睡的人與動物無異,所以這不是一場簡單的戰爭,這是一場事關精神的戰爭,自古以來為此發動的戰爭不計其數,其殘酷程度絲毫不遜於為生存而戰。所以你且瞧著吧,這件事遠遠沒有結束,不過是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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