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我答應的事情,就一定會兌現嗎?如果我不呢?”我抬手逗她。
“可是你們答應了……”眼前的小女孩一臉倔強地望著我,擎著淚水的眼睛憤怒而委屈。
“邁克,給她,黑加爾先生已經吩咐了。”
我瞥了打岔的家夥一眼,無奈聳聳肩,把小女孩的項鏈塞還給她:“它是你的了,你比你老子有種。”
為了母親的東西,有勇氣站在這裡四個小時,比起那些喝酒賭博賣兒賣女的男人,她豈止是有種。
夜深了,街上到處都是閒漢,我在酒吧門口抽煙,視線隨著她踉踉蹌蹌的背影融入一片夜色。
好不容易才拿回母親的東西,本以為她會高興,誰知她在路邊哭了一會兒,忽然奮力衝到橋邊,把那項鏈丟了出去,又狠狠砸碎了剛買的酒。
我驚訝地望著那個滿臉淚水的小姑娘,一瞬間牢牢記住了她,甚至忽然回憶起了很多封塵的往事。
還記得我人生中的第一根煙,那時母親去世了,埋葬她後,父親把我帶回家,隨手給了我一支煙。
“沒人的時候,你可以哭一會兒。”他簡單地說。
從記事起,我就沒哭過,因為即使哭泣,也不會得到母親的關注,她總是木然地灌下一杯杯烈酒,醉酒時的嗤笑和叫罵就是我對她最深刻的回憶。她是那麼美麗,又那麼脆弱,因為脆弱所以容易墮落,因為墮落所以更加脆弱。
父親是個嚴厲可怕的男人,有著老鷹一樣犀利專注的雙眼,最煩孩子吵鬨哭喊,那是唯一一次,他說我可以哭一會兒。夜深人靜之時,我點燃了煙,辣人的煙味充滿鼻腔,嗆得我涕泗橫流,淚水不斷湧出眼眶。可煙燃儘的時候,我迷上了它,從此再沒有戒掉。
父親的妻子叫燕妮,他們生了五個兒子。
燕妮夫人和我母親截然不同,她不年輕也不漂亮,可她充滿了活力,熱心照顧每個人,也包括私生子的我,從她身上我學到很多。
而生我的女人隻是個酒鬼,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酒鬼,像小鎮上所有的酒鬼一樣,她醉生夢死,借以逃避現實的痛苦。
酒鬼的兒子長大後能做什麼呢?
無需自己煩惱,父親已經為我選好了歸宿,去街頭當個流氓吧,酒鬼的兒子,去逼迫彆的酒鬼賣兒賣女,恰如其分。
我活得好像豚狗,吃飽喝足後,無知無覺地活著,但是沒關係,這世上的大多數人都是這樣活著的,沒有任何意義,沒有任何價值。
父親死後,黑加爾哥哥成了家族首領,他很年輕,但兄弟們都服他,家族事業也越來越興旺。這平淡的生活直到某一天戛然而止,王儲被謀殺了,國家向西國宣戰,每個健康的成年男人都要上戰場。
年輕單身漢們開始積極備婚,我不理解他們,如果死在了戰場上,他們的孩子要如何長大,他們的女人要如何生活,即使孤兒寡婦注定餓死街頭,他們也要留下後代嗎?
漢斯的婚宴上,伴娘挽住了我的胳膊。
她袒露著半個雪白的胸|脯,嘴唇畫得鮮紅,身上傳來濃鬱的香水味,柔軟的手臂像蛇一樣纏繞上來,嬌聲與我打趣,用大膽到近乎放浪的眼神不斷暗示我。
喬納森家的男人是不缺女人的,15歲的時候,家族的一位叔叔就把一個未□□的年輕妓|女當做成人禮送給了我。
在那時候的我看來,這是一項考驗,絕不能退縮,否則會被鄙視嘲弄。
我做了,整個過程都很慌亂,也沒有多少滿足感,反而在事後充滿了恐懼,我害怕她會懷孕,我不能讓我的兒子像我一樣長大,我偷偷關注了她很久,如果她懷孕了,那麼我打算娶她。
當然,她沒有懷孕,我也沒有娶她,隻是為了避免這種恐懼,我學會了跟女人打情罵俏,喬納森家的男人不能沒有女人,就像煙酒和暴力一樣必不可少,男性雄風與強悍與否一脈相承,想活在街頭,就要證明自己是個男人。
所以對主動送上門的女人,至少表麵功夫要做足,我對伴娘微笑,在她耳邊低聲呢喃。
這是個迷人的夜晚,風吻過樹梢,白樺樹嘩嘩作響,天幕中一輪明月,蟲兒在輕吟淺唱。